思安凝眉不语。苏永吉再抑不住心中怒火,问道:“可是圣人为何自甘堕落委身贼人,江山社稷在圣人眼中不比私情么,何况温行未必真有什么情义,他不过哄骗圣人,以方便在朝中行事,慢慢谋夺俞氏江山。”
思安错愕,其实早在凤临殿被丽娘瞧破那次他就有纸包不住火的预感,不知哪日会戳破。他的情与思无愧无悔,但只怕世间难容。
“我与他……又与这些有什么关系……”
“圣人糊涂,怎能没有关系!”
苏永吉双目突出,因他激动而揣紧的匕首又往颈子肉里陷进些许,思安大气都不敢喘。
“圣人因私情偏宠温行,疏远内侍、大臣和公卿世家,放任温行把持朝政,将来会是什么光景,圣人难道不知?”
思安嗫嚅着说不出话,害怕果真惹得苏永吉弑君。按常理内侍们现在当然不会杀他,因为他死了,温行控制皇室血脉再立个皇帝就与他们没什么相干了,但苏永吉这样,谁知道他会不会情急失手。
苏永吉森寒的眼神与那张没有表情的面皮凑在一起,恰被屋外明媚的烈阳映射进来的白光晃晃地照着,有几分可怖。思安几乎想把自己沉入床榻里躲避,但无处可躲。
苏永吉用压抑细软的声音说:“圣人久居深宫恐怕还不知,温行早已派人偷偷寻回赵王,就藏在他在应徽的别院里,不日就将恭请回朝。”
有那么一刻,思安以为自己要停止呼吸了,其实只是太惊讶,今天受到的所有惊吓都比不得听到赵王要回朝的消息的惊吓多。
赵王俞嵇卿,他的弟弟,先帝最宠爱的皇子,早早封王开府以示荣宠,甚至越过了许多比他年长的皇子,包括从前一直在宫中透明一样的思。当年他封王时,老皇帝几乎用了内库所藏十之二三作为赏赐,又赐了一座宽敞豪华的王府,并京外数顷庄园。
俞嵇卿的母妃是当时盛宠无二的皇贵妃,虽母家不如郑氏显贵,但与郑氏等家族都有姻亲连襟。京城被攻破之前,赵王的地位已经威胁太子,当时朝中除了叛乱,论及最多的就是易储,后来京城被攻破,他们随老皇帝仓皇出逃,赵王于途中失散。
思安一直认为,如果有俞嵇卿在,绝对轮不到他来即位,太子之外,朝中众望所归者唯赵王而已,思安不仅与内侍关系疏远,从未参与朝政,也没有一个可以支撑的外家,无权无势无人,只有一个皇子身份而已,这也是他即使登基也只能被人挟制的原因。
思安并不眷恋什么皇位权力,但他知道,俞嵇卿比他更合适坐在龙椅上,如果温行有俞嵇卿这样一个能得势的皇帝控制在手,必定比只有名头的他有用得多。
苏永吉总算看到他脸上出现自己想要的神色,放缓了语调,道:“圣人觉得,温行瞒着您私藏赵王有什么意图?对了,温行将赵王藏于别院常人是不知的,但是近日宫外却有传言温行将一男宠养于应徽别院,也不知是否空穴来风。他数次往返于应徽与东都,时常留宿别院,连王府美妾也不顾,而别院中常有丝竹笑声,也难怪旁人要这样传。”
修剪平滑的指甲几乎要刺进肉里,思安却察觉不出疼痛。
第二十九章
屋外喧声忽起,苏永吉乔装混在随行护卫当中,圣驾周围巡护紧凑,很快就发现排布的侍卫少了一人,墙外有人高声道:“有刺客!”所有人都警觉起来。
苏永吉眼中闪过惊慌,左右张望,院门被人从外推开,脚步和人声逼近。
他看了思安一眼,收了匕首,道:“圣人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去问,只怕温行狗贼狡猾,不会和圣人说实话,奴不能护卫圣人左右,圣人保重,万望以社稷为念。”说话间迅速朝思安拱手,纵身跳出后窗,后墙外也早已有戒备,人一出去便是一阵呼喊和兵刃交锋。
阿禄急急忙忙从屋里冲出来,听到有刺客心慌得不得了,生怕因他疏忽思安再有什么闪失,鞋都没穿好,连滚带爬跑到邵青璃屋子门口。
“圣人,圣人!”
伸手一推,门竟然从里面反锁,再一推,似乎有重物挡在门边。
阿禄着急万分,“圣人!”
“阿禄。”里面传来思安的声音,“阿禄你听着,守在外面,别让人进来。”
阿禄摸不着头脑,“圣人别怕,奴这就来救您!”
“我没事不用救。”思安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只是有些发颤,“你守着,外面的人统统都不许进来。”
护卫围到门前,阿禄愣了愣,不太明白思安的意思。
邵青璃歇息在西间,与思安午睡的地方相隔着厅堂。
思安当然不会认为苏永吉能够瞒过所有人混入队伍又潜入妃子的闺房,奉成一没有随驾,他的人即使跟来,一举一动都会被温行格外重视,唯一可能的就是还有其他内应安排。
邵青璃也听到外面的动静,揪着手帕坐在床榻一隅,思安进来,她眼中一亮,可惜面上的担忧和恐惧太甚,只是强自镇定。
“圣人……”
屋外守卫大力拍打着门板,朗声道:“请圣人开门,我等奉命保护圣人及娘娘周全。”阿禄毕竟只有一人,又不明屋内情况,拦也拦不住。
邵青璃吓了一跳,入宫前她也只是养在阁中少女,京城陷落随家人逃亡又备选入宫,平日再沉得住气,这时心里还是会怕。
“圣人,我……这怎么办?”
思安问:“邵姐姐为何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