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你隐忍至今,总算是忍无可忍,亲手酿了多年的时机,顷刻便要出手,于是借了魏德政之口揭露辽东官场的秘辛,令陛下勃然大怒,甚至传出废太子的传闻,你便趁此机会,游说陆佩轩逼宫。”
燕怀深蹙眉道:“你怎么知道魏德政是我的人?”
“辽东官场如此黑暗,他孤身前去,怎么可能带着一堆证据安然而回?何况他秘密回京,却被中途拦截,继而顺水推舟,牵扯出铸剑谷一事,苗头直指太子与墨奕勾结,事有蹊跷,不得不叫人怀疑。”然而在这番对话之下,韩璧总算有了结论,“我现在才确定,魏德政确实是你的人。”
燕怀深眯了眯眼,再次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个人都能明白,你又何必问我。”韩璧摇了摇头,对着一旁屏息静听的沈知秋笑道,“要不然,你给他解释一下。”
沈知秋被他忽然点名,张了嘴巴就不知所措起来:“我……”
韩璧安慰道:“别急,慢慢说。”
沦落到要让沈知秋这种木头桩子指点迷津的地步,燕怀深不禁觉得自己受到了戏弄,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要他知难而退。
岂料沈知秋迎难而上,顿声答道:“是你自己承认的。”
燕怀深:“我没有。”
沈知秋平时只是驽钝,一旦开窍,也会难得地显出几分聪明来:“你问韩璧怎么知道此事,却不曾有丝毫否认,不就是承认了吗?”他想起上回,韩璧也是这么诈宁半阙的,于是此刻一点便明。
韩璧立刻夸道:“你真聪明。”
沈知秋轻咳了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因为这辈子除了韩璧,竟然没有第二个人真心实意地夸过他聪明,“都是你教我的。”
韩璧立刻贴近他耳边低声道:“回家再教你别的……”
沈知秋不明真相地答道:“好啊。”
这两人一旦说起话来,便是旁若无人,作为旁人的燕怀深只得木然地说道:“我死前不过求个清静,你们若要亲热,麻烦换个地方。”
话刚落音,他便皱了眉头,起手就要画押。
第69章 离间
韩璧本来就知分寸,闻言亦是收敛了些,改换成正襟危坐的做派,片刻后又像是临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提道:“还有一份。”
沈知秋提前得了他的吩咐,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便反应极快地掏出另一张早已写好的证纸,仔细摊开,递了过去。
燕怀深掌上沾了红泥,却也毫不避讳地捻起那张证纸扫视一番,笑道:“你们这些做买卖的,果然是凡事得寸进尺,不留余地。”
韩璧向来奉行“少赚等于吃亏”,如今也不例外,坦然认道:“你既然肯认罪,多认一份,又有何妨?就当给我行个方便。”
证纸上赫然写着,燕怀深与陆折柳合谋,假冒前朝血裔,明则复国,暗里谋反。
燕怀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沈知秋蹙眉道:“你笑什么?”
燕怀深:“笑你们慌不择路,自乱阵脚。”
韩璧“哦”了一声,问道:“从何谈起?”
“就凭你们要我证明殿下并非皇家血脉,我便知晓此刻殿下定然已经安全逃离京城,不久以后便能率领王师北上,总算是彻底成了你们的心腹大患,你们让我作此伪证,也不过是为了在阵前对殿下多加诋毁,动摇军心。”燕怀深的语气里透出一点意味不明的执拗来,“既然如今复国形势大好,我不该笑吗?”
他嘴里口口声声说的殿下,便是那不知下落的陆折柳。因为方才一时不慎,竟被韩璧诈出话来,燕怀深这回牙关咬得极紧,绝不透露半点风声。
只见韩璧摇了摇头,低声叹道:“死到临头,竟还在做春秋大梦。燕怀深,你就是这样自作聪明,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燕怀深:“你什么意思?”
“我连你这些年来做过什么都能尽数推测得出,自然不可能是无凭无据,事已至此,难道你以为我会不清楚陆折柳到底是谁吗?”韩璧说道,“你自诩为枯亭主人,凡事算无遗策,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陛下、太子、陆折柳,乃至于世家各族,全是你翻云覆雨的工具,殊不知你不仅没能斗赢陛下,就连陆折柳这种小人都能摆你一道——你说,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燕怀深笑容渐冷,不以为然地撇开了目光。
韩璧面不改色地讥讽道:“你嘴上称陆折柳为殿下,心里却看不起他,岂料到了如今,你也只能心甘情愿作个人质,盼着陆折柳能依靠你的燕家军复国成功,奉你为摄政王,只可惜陆折柳比你聪明得多,无用的弃子,他从来不留。”
“我养他二十余年,早已超出君臣之恩,你想要离间我和殿下的关系,绝无可能。”燕怀深微微合眼。
韩璧一字一句地问道:“是君臣,还是主仆?”
燕怀深猛地睁开双眼,当中似有满腔怒火剧烈地燃烧。
韩璧缓缓念道:“黎县陆氏有子,年六岁,生于一月廿一日,因岁难时艰,情愿卖身为奴,牙价一百二十钱,恐后无凭,立字为证……”
燕怀深寒声道:“闭嘴。”
说话的人是闭嘴了,沈知秋却不肯放过他,而是依照着先前韩璧的吩咐,又拿出了一张泛黄枯旧的契纸,小心翼翼地展了开来,契约之上所写,与韩璧所言几无差别,保存完整的下角则盖着一个小孩的手印,红得刺目。
时间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