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璧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大哥连夜抄了燕怀深的家,连砖都拆了,才从暗格里搜出了这个。”
沈知秋没听明白:“这又如何?”
韩璧:“这是陆折柳的卖身契。”
“怎么可能,他不是前朝皇子吗?”沈知秋惊得脱口而出。
韩璧笑道:“我不是对你说过,他不可能是皇子吗?”
沈知秋听他提醒,便立刻回忆了起来,顿时惭愧道:“我一时忘了。”
“怎么会忘?”这回轮到韩璧惊奇了,毕竟只要是他的话,哪怕是不喜黑色这种闲事,沈知秋向来都是牢牢记在心里,如此草率对待还是第一次,韩璧不由得暗自揣度,难道是这人对他腻烦了吗?
沈知秋低声辩解:“你那日还说了很多话,其他的我都记得。”
“比如?”韩璧挑眉问道。
沈知秋端起一张认真的脸,一字一句地复述了起来:“我若没有遇见你,还能有影踏剑;你若是没有遇见我……”
韩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完剩下那半句“只能孤独终老”,笑道:“我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谁知沈知秋闷在他掌心里,糊着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就会来找你。”
韩璧一震。
他有了沈知秋,哪里还会有什么孤独终老可言?想起自己的患得患失,韩璧不由得失笑道:“原来你是不记得陆折柳的事。”
沈知秋愣愣道:“这件事很重要吗?”
韩璧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沈知秋更会讨他欢心的人了。
“与我相比,当然不重要。”韩璧一本正经地自夸完,才转回原题,有理有据地对着沈知秋分析道,“你仔细想想,一张普通的卖身契,有什么值得燕怀深放在暗格之中仔细收藏?除非这张卖身契,所卖之人非同一般。”
“什么人才能算是非同一般?”
韩璧似笑非笑地答道:“比如,价值一百二十钱的前朝皇子?”
这番话,沈知秋当时没懂,直到现在才堪堪想通,韩璧说陆折柳与燕怀深并非君臣,而是主仆,真相便昭然若揭。
燕怀深沉默了片刻,缓声问道:“这是何物?”
韩璧摆手道:“话已说开,你又何苦装傻?我既然把它拿到你面前,自然是掌握了前因后果,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都与大局无碍。”
“既然如此,你来找我作甚?”燕怀深皱了皱眉头。
韩璧:“我来给你一条生路。”
紧接着是一段难熬的沉默。
“你不相信?那我再多说一些,好让你认个清楚明白。”韩璧好整以暇地拢了袖口,像是随意一提那样轻声开了口,“鹤洲的沈剑行,你总该认识吧?小皇子的生辰八字,需要我重新告诉你一次吗?”
燕怀深没有作答。
韩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表情,见他拳头微微握起,才再次缓声开口:“还有被你送去南方的燕阳,他是什么身份——”
这一刻,燕怀深看着他的眼神,活像是见了鬼一样。
“是谁告诉你的?”燕怀深发自内心地质问道。
时势逆转,这回轮到韩璧不肯多言半句,只是用一种戏谑的目光注视着燕怀深,仿佛他眼中一切都是通透的,当中没有任何秘密可以欺瞒于他。
燕怀深顿声道:“是陆折柳吗?”
韩璧:“燕大将军,你如今没有问话的权利,毕竟你总是一问三不知,而我从来不与蠢物交谈。”
“这确实是陆折柳的卖身契。”燕怀深淡淡答罢,伸手作出一个请的手势,“轮到你了。”
沈知秋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冷汗直流。
只因枯亭与鹤洲的秘辛,韩璧实际上所知不多,在提审之前,他曾对沈知秋说过,燕大将军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若要让其乖乖说出真相,必须以虚探实。
因此,他先用有限而真实的信息,当着燕怀深的面前推测出他囤养私兵、唆使太子逼宫等事,说得言之凿凿,巨细无遗,营造出他无所不知的假象,打破燕怀深的心理防线;再掏出一份卖身契作为真凭实据,似是而非地暗示他知道陆折柳的身世秘密;最后,接连打出他不确定的数个线索,看似什么都说了,实则什么都没说。
韩璧确实不喜欢与愚蠢的人交谈,因为他们总是刨根问底。
唯有燕怀深此等自作聪明的人,又太过于迷信韩璧的智慧,认为他无所不知,才会听了上半句,自动联想下半句,不知不觉把自己吓个半死。
只是现在,燕怀深显然是要听一个明确的回答。
周遭气氛凝重不已,沈知秋屏息静气,在心里默默地替韩璧捏了把汗,此刻若是一步走错,便是前功尽弃,不知他到底应该如何应对?幸好沈知秋虽然担心,面上却仍是那副愣得跟不上节奏的模样,完全没有露怯。
韩璧望了这块木头桩子一眼,忍不住笑了笑,才干脆利落地答道:“出卖你的人,不止陆折柳。”
燕怀深:“还有谁?”
韩璧正色道:“好戏总要放在后头。”
燕怀深冷冷一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沈剑行必然活着,大难不死,倒也算他好运。”
韩璧心里一动,燕怀深竟是一直以为沈剑行而死。
莫非当初沈剑行无法护送小皇子离开,就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