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北风横啸,城主府枯叶片片风吹沙,轻敲轩窗,夏殒歌展开一页宣纸,提笔落墨,溅出三朵墨梅。门忽然推开,着黑白斜条纹锦衣的少年扶着门框看着他笑,温柔明朗。
“殒歌,天气越冷了呢”,莫隽汝捧过几张图纸,均用工笔细致描画了衣服的样式,白底红底,祥云波面猛狷奇松怪石,无不精美华贵,“你的衣服全在天极城,看看能不能从这里选出合心的,别冻出了病才好。”
“况且,那次解毒实在是损你太过,更要静心调养了。”声线柔和如水,莫隽汝心疼地插好门,随意瞥向书案。
夏殒歌疏离一瞥,轻声道:“夏某不受外人之物。”
外人?莫隽汝心里一寒,却说不出滋味,毕竟怎么都没有过山盟海誓,甚至连只言片语也不曾有过回应,他怎么妄想了他把自己划为“内人”?
“画得真是宁静雅致呢,我就画不出来。”莫隽汝低头去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夏殒歌道:“画境即心境,听说王爷的马和鹰画得极好,不介意一现墨宝?”
莫隽汝提起一只儿臂粗的笔,却饱蘸丹砂,行云流水挥洒之后一片红浪翻覆,如血如火的颜色渲染了满纸,极为霸烈夺目。
“王爷这是”
莫隽汝沮丧扔下笔:“凤凰花。”
夏殒歌恬静一笑,捻起一支须毫,几分刻骨勾画后便有了质的变化,画纸上现出一幅凤凰花的海洋,绚烂点几分染血的绯艳,姿态鲜活风骨犹存,像极了夏殒歌曾经穿的浅红长衣。
莫隽汝抬眸,盈盈脉脉的宁静暖意:“从此以后,我还学画凤凰花。”
那一幅苏绣的卷轴放在紫檀木盒子中,展开来是淡淡的脂粉香,毓明宫的风景鲜活如生,夏殒歌看得发呆。
莫隽汝生平第一次,看见夏殒歌那般痴然的神色。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毓明宫,我在这里长到八岁,然后就”然后就是两年前毓明宫不堪睹目的血腥一幕。
莫隽汝看着画上的稚子,自小便是那样惊人的美貌,只是尚未有现在的苍白冷清。画中是无处不在的温馨和悦,香烟袅袅,华室美服,美人如玉,凤凰花绵延如云。
殒歌,这才是你应有的生活啊。
莫隽汝情不自禁念出口:“这才是你该有的生活,可惜我给不了,因为——我自己都没有幸福。”
夏殒歌恍若未闻,凝神看着那幅精致丹青。
画中有绿裙的少女,云鬓如墨,斜斜插着透绿的掐丝钗,甚是眼熟,莫隽汝禁不住指上去:“这是——”
“我的姐姐,锦茗。”夏殒歌苦笑摇头,小心翼翼收起画,周身一片冰凉——自己有幸在天涯城得到照顾,却不知那日脱困后姐姐有落到了何种地步。
但是,他不能动,翊国皇室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自己任意的异动对于锦裳,将会是万劫不复。
保得了一时,那么,一世呢?
夏殒歌下意识按住心口,刺心的疼在那里纠缠,几乎让他窒息。
是的,可以让他虚掷的时间,不多了。
而,除了高坐龙椅黄袍加身,已无他法可以真正保她,保六部,保翊国百姓一世安宁。
莫隽汝关心的,只是那只熟悉的掐丝钗,恍然想起,锦囊中青丝缠绕的,正是这样的发钗,滴着血。
“莫非——那些人总是用公主的发钗和头发要挟殒歌?”莫隽汝豁然开朗,猛一拍桌子,狂喜喊出了声。
随即觉察到不对,夏殒歌正皱眉瞥向他,错愕之中隐忍怒意。
就像初见的时候,骄傲不屑,带着微微的被冒犯的怒。
莫隽汝知趣缩回了爪子,吐吐舌头,讪笑着小心翼翼退出去,步子立即轻快,跑到确定夏殒歌看不见的地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实在是个好日子,原来,殒歌所有的悲伤,不是因为心上有人,而仅仅,是身陷囹圄的亲人,是一段回不去的美好,是惨不忍睹的当下。
那么,我可以追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收到长评,好高兴喵呜多更一章
☆、凤求凰
龙城气候潮湿温暖,地面积了不到半寸浅白的雪,簇簇红梅疏影横斜,枝干嶙峋好似松烟墨,凝冻的花苞儿鼓鼓囊囊如女神唇上胭脂凝结的真珠,更可喜红影中点缀数点娇绿,生机盎然。
过了这个冬,自己又将寄身何处?
锦裳的绿袍夹衣里子是细毛羊绒,穿在身上不觉累赘,愈发显出身段妙曼,姿容倾城。紫色皮靴用银灰勾勒出海棠花的纹样,煞是好看。
虽行走风雪亦不觉寒冷,只是移步雪地梅树,这洁净与鲜丽在眼前也成了一片惆怅。
忽听仆人奔忙,窸窸窣窣的足音朝着这个方向奔来,请安之声此起彼伏。
自是这里的主人来了。
锦裳屈身施礼:“请皇叔安。”
夏景宥走得匆忙,伞也没撑,发间冻结细碎冰花,眼看一介亲王此等情状,自是有大事发生。
然而也只是问仆人是否尽心尽力,用度是否足够,是否住得习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两年担惊受怕,一朝回到公主的生活,怎么能说不好呢?
只是有些失掉的,永远回不来。
譬如幼时叔伯温暖的宠溺,父母慈爱的呵护,还有乖巧的幼弟,这些,从射入毓明宫第一支箭开始,注定无法逆转。
她怔了许久,终于问出那句话:“殒儿,还好么?”
夏景宥叹道:“殒儿当日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