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的久留米事後也感到很不是滋味。魚住的臉不是拿來給人揍的,而是觀賞用的。如果有誰在魚住的臉上留下淤青,久留米一定會將那人給蓋布袋痛毆一頓吧。結果,自己卻做出那種事。
「久留米。」
正在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上方傳來了呼喚。
魚住的家在四樓。他正從窗戶探出頭,揮著手跟久留米打招呼。
「久留米~~」
久留米迷惘了,不知該如何是好,連揮手回應都覺得很尷尬又愚蠢,所以只是抬頭仰望魚住。
不過話又說回來,魚住看起來不是很普通嗎?實在無法讓人想像他是個自殺未遂的男人。
接著,魚住纖瘦的身影從窗口消失。
——莫非他打算出來迎接自己?
不對,這怎麼可能呢!
不過,久留米還是決定在原地等一陣子看看。
過了兩分多鐘,魚住從大樓入口衝出來。
「笨蛋!你不要用跑的啦!」
久留米急忙說道,眼前的魚住則就在這時跌倒。
穿著薄襯衫和牛仔褲的魚住,頓時失去平衡。往前伸出去的雙手上,還綁著雪白的繃帶。
就在這危急的時刻,久留米撐住了他。
「你在幹什麼啊,笨蛋!如果用手撐地的話,傷口又會裂開耶!」
「可是臉部著地更可怕嘛。」
「所以我不是叫你不要用跑的嗎?」
「可是,因為久留米你來了……」
魚住抬起頭,直接和久留米的視線相對。
直到先前還嚷嚷著要久留米回去、連看都不看久留米的魚住,現在卻抓著久留米的手腕——用他那應該很疼痛的雙手緊緊抓著。
「夠了!你看,你穿這樣會感冒的,得先讓你多穿點衣服……真是的,走啦!」
「嗯。啊,那是什麼?是什麼?」
「咖哩,沙裡姆做的。」
「哇!」
魚住很高興地接下袋子。
回到魚住家後,久留米依舊坐在他的老位置,靠著椅背讓身子斜躺。
只是半個月沒坐在這張沙發上,竟然就讓人如此懷念。
「要喝啤酒嗎?」
雖說這裡是魚住的家,可是他似乎有點無法冷靜,一直在冰箱前打轉。
「不用了,你先過來這邊。」
「啊,還是咖啡比較好?」
「不用了,我叫你過來這邊。」
魚住聞言,總算是靠過來了。
他客氣地坐在久留米旁邊,保持兩人肩膀不會互相碰觸到的距離。
等魚住坐下後,久留米仔細的看著他,發現他不管是手還是脖子或身體的每個地方都變瘦了,眼睛下方還出現黑眼圈。雖然魚住原本就很瘦,可是看來他又瘦了好幾公斤。再加上久留米在他嘴角處留下的淤青還在,所以整體看起來,就是很可憐又淒慘的樣子。
「那個……」
「嗯。」
「那個……抱歉打了你。」
魚住好像有點訝異,眉毛稍微上揚。
「啊……嗯。不過,已經不痛了。」
「騙人,你嘴巴破掉了吧?」
「嗯,是破掉了……不過那個時候,我感覺不太到痛覺什麼的。」
「會痛就是會痛吧。」
「嗯。現在就會痛,像手腕就很痛。」
「……有止痛藥嗎?」
「嗯,我有拿藥,所以沒事。」
長長的頭髮蓋住了魚住的眼睛。
久留米實在不喜歡他那樣,所以就發起牢騷。
「你的頭髮差不多該去剪了吧?」
「嗯,說得也是。呃,那個……」
「啥事?」
魚住的聲音變得有點小聲。
「我……那個……之前叫你回去……對不起。」
「喔,那個沒差啦。我也揍了你一下,所以就算互相抵銷了。」
——為何魚住會叫自己回去?
久留米不是沒有想過,並非透過瑪莉而是親耳聽到魚住本人解釋原因,但是卻問不出口。
總之,現在這個樣子就好了。
魚住冷靜下來了,這樣就好。
又不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所以慢慢想就好。
「抵銷?這樣就好了嗎?」
「對。」
「我……不正常。」
「你從來沒有正常過吧。」
「嗯,是這樣沒錯……可是那個時候特別不正常。」
「啊。」
接著,魚住四肢無力、深深地躺進沙發裡。
「是嗎,抵銷了啊……」他嘴裡一直小聲重複這樣的話。
「喂,魚住。」
久留米還有一件事想問他。
「你有哭過嗎?」
「咦?」
「幸乃死掉後,你有哭嗎?」
魚住搖頭。
「我沒哭。但是,這邊——」
魚住用食指指著自己的胸口。
「我這邊好痛,痛得我以為有刀在割。可是,我還是流不出眼淚。」
「在這種情況下,哭出來會比較舒服喔。我不知道是哪本書寫的,上頭說哭泣對人類來說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