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宽广无边,没有一个人的手上是能握满所有东西。纵然拥有权势,他却不是唯一的主宰,在集境,身手未能真正伸展,他又岂会甘心?
这到底算是威胁,还是无奈?聆月自己也分不清了,她怔怔与他对视,在这一片明媚景色里,彷佛酝着淡淡的酸涩与清甜,酿出婉转低回的氛围,挟在彼此之间,不清不楚,却又难分难舍。
聆月僵持半晌,螓首低垂,逸出一声轻叹:「好吧!吾可以先告知你,根据吾之灵思预感,你穷尽任何办法,也只剩下这一途。而这项物品,自夺权之后,正落在烨世兵权的身上。」
究竟来自于太阴司,一片清风拂影中,聆月缓缓道起这股奇特的灵气。
阴月石与印玺的来源已不可考,惟能成为各方觊觎的物品,正因其上蕴含千万年吸收天地万物的精华。当初妖世浮屠属阴,故亟需阴月石的能量修补浮屠,使它复活;而如今日盲族地脉所缺失的部分,纵然千叶已动用自身灵气挽救,不及之处犹需纯正的太阴之气互补,方能使地气恢复如常,让生机绵延。
这项贵重物品,千古罕见,落入恶人之手绝非好事,故交由向来不涉政事的太阴司保护最为妥当,奈何夺权之际已流落虓眼军督之手。照推测,此种灵气转嫁在人之身上,无疑是强大的武器与防护,不但可锻炼功体,也可助凡人之躯辅助修练上乘武功,对方欲夺,恐怕不脱此用途。
言至此,聆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怔:「……为何当初吾没想到,千叶……也许你无法恢复的伤势也能靠这种灵气疗、疗复……」言至此,那语调又忽然转微。
当时那毕竟是不可能之事,她从未动念到这太阴司的镇府宝物头上,如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涌上,不禁又惊讶又无奈地脱口而出。
千叶传奇心底却早有几分底般,微拧了眉,只是摇头:「竟是如此。」
心中深处,似有一条明路已訇然闭拢,无路可走。在此之前,他一心为日盲族图谋,到头来,无论是日盲族,或是自己的生机,竟系于集境之上。如此一来,他何能不谋划?何能不驱策?
聆月唇畔抿紧了下,牵起身畔一缕垂落的花枒,那花瓣如薄玉,衬那一手洁白,闭目道:「千叶,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请不要忘了集境也有别人,而吾,是集境的太阴司祀嬛。」她无能撼动大局,也无法左右千叶会选择与烨世兵权合作抑或反抗,她能做的,只是重提自己卑微的立场。
那一字一句,像云缝间细密的微光,划开一点幽沉,是对他的关心,也是对他的请求。千叶听得明白,抬眼望她,目光宛如初雪明澈,缓缓开口道:「聆月,曾经吾以为什么都不会变,但后来才发现,什么都会变。尤其当你追寻一样东西时,那样东西就会改变你,不管自己是否愿意。」
闻言,聆月不禁捻紧了花朵,抬起盈盈清眸,怅然若失道:「那为什么,我们所求的不同,就非要伤害彼此?你为你的日盲族,而吾呢?吾能为谁?」
他为了求得最大的利益,她的姊妹因此而下狱;他求的是日盲族的一切,集境的局势便成了他手中玩弄的筹码。从来,她费心所求的安宁与和平,在他的能力之前,竟是微不足道。
她说着,纤手一颤,那残花瞬间落下,摇首叹息地续道:「千叶……不管是为谁,你难道没想过,吾不只会在意吾之姊妹、在意太阴司、在意……在意你吗?」
一席话冲破了衿持,也冲破了向来不愿低头的硬气,如地底下的涌泉急冲而上,荡起晴空中耀眼的波光。恩与情,早已难分,会在意,又岂止于那短暂的相处时日?
「聆月?」千叶一愣,静静注视眼前沐在明光中的女子,莫名的情绪却无有可解,在强大的理智之下,终是摇了头,几分冷然,道:「为保自身安全,你可以不用在意我,甚至,离我越远越好。」他言罢,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止住,道:「今日,多谢了。」
渐渐地,那决绝脚步远离了飞花漫飘的小径。小径上,春光依旧朗朗,叶翠如玉。
「千叶……」遥望那背影,聆月低声轻唤,从来不知道,这人可以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他,那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
算计一人担起、风险也一肩担起,她好似看到那游走在刀丛上的偏锋厉光,未曾止过。
她心感落索,不知不觉朝他离去的方向走了段路,方才意识到方向绕远了,复悠悠转身离去,忽尔就在回程之时,眼前光线一闪,发觉上头似有东西挂在树枝上,影子随洒落的日光斑驳在地,明明灭灭,聆月不禁抬首一望,竟发现昔日配在自己身上,却不知何时遗失的云纹香囊此刻正挂在树枝头,心下好奇,遂伸手将香囊解下检视,发现这香囊虽外观与昔日相似,但缝制的手工与云纹皆比昔日的更加细致精美,想必是出于那人的巧手了。
他竟会得知自己香囊遗落,难道那日她偷偷想去找他理论的行踪也被他发现了?聆月感到有些懊恼,正想收拾起来,却感到囊中内夹似藏有东西,不禁掏开一看,剎时清淡的馨香随一瓣瓣绛色的桃花瓣萦绕而出,艳丽而芬芳。
终究她无法陪他一赏花景,却得他相赠一只桃花香囊。
聆月小心翼翼地收起香囊,彷如有股暖意沁入手心的同时,却又感到迷惘而难解。
也许这个人于她,永远是这般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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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