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来,没料到再到永寿宫竟是这番心境。守门的小太监已经换了人,虽然不认得桑枝,但也听过桑枝的大名。可桑枝自报家门后,望着永寿宫的大门,却怎么都迈不进去。物是人非,独自来此又有什么意思?徒惹伤心罢了。
从来她就知道,有些人不能爱,有些爱不能说。人生一场大荒唐,向来无可奈何。
愁肠满腹,她想到了御花园处天一门。那里曾是国师王常月道长暂居之所,道长回了白云观,倒是有弟子留在钦安殿供职。钦安殿是个神圣的地方,里面供奉玄天上帝,向来不许宫人擅入。但桑枝此刻就偏偏想去那里,似乎那是唯一寄托之处。
其时已过宵禁,白日里争奇斗艳的御花园此刻一片静谧,她心事重重地到了天一门,此处守夜的小太监刚换了班,看到桑枝过来很奇怪。小太监原不认识桑枝,但观桑枝气度不像一般人,他便不敢怠慢,遂问道,“已经是宵禁时间,钦安殿这里可不是随便来的。你是何人?”
桑枝望着他,有些发怔地细细打量。小太监脸色白腻,长相虽算不得上等,但也是端正的。只约莫十四五岁,原本正该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可而今在这深宫里,竟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太监。
小太监见桑枝不回答,皱眉道,“今夜真是奇怪,贞妃娘娘刚进去,又来一个怪人。”
听到贞妃二字,桑枝才动了动,“我是坤宁宫的桑枝。”
小太监进宫没多久,并没有听说桑枝的名讳。但“坤宁宫”三个字,现在可不比以往,分量已然不是一般的重。小太监不敢得罪,“原来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敢问姐姐来此有何贵干?”
“你刚刚说贞妃娘娘在里面?”
“正是。小人换班时,贞妃娘娘正好进去。贞妃娘娘倒是常常来,据说是给皇贵妃娘娘祈福。”
桑枝挑眉,想了想说,“我原也是承乾宫的人,今夜来此,正是想为皇贵妃娘娘祈福。”她是因为不想回坤宁宫,可又实在无处可去,如今听到贞妃在里面,便也想着向贞妃那样进去,好歹在钦安殿待一宿。神祇这种东西,大约也只有在人无助彷徨的时候,才显得那么让人依赖。
小太监面露难色,正想拒绝,另一个守门的太监从茅房方向过来,一看见桑枝便点头哈腰,还瞪了原先那小太监一眼,“桑枝姑娘要给皇贵妃娘娘祈福,那就让人家进去。我就说你刚来,什么规矩都不懂。”
“可是总管交代了,事情都得按规矩来,明明——”
“呸!你懂得什么是规矩,我说的就是规矩!”打断小太监的话,还推了人家一把,“让开!”这才堆着笑对桑枝说,“桑枝姑娘,您请——”
桑枝原不知自己在宫里竟已有如此地位。她身在其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宫里的奴才眼里已经是英雄式的人物。毕竟一个刚从辛者库出来两年的奴婢,坤宁宫里挨过打,慈宁宫里晕过去,桩桩件件哪个不是死罪?结果不仅没死反而还能在最受宠的承乾宫地位尊崇,深受皇贵妃喜爱。不仅如此,竟然还能博得皇后娘娘喜欢,被要去了坤宁宫。要是以前坤宁宫受冷遇时这地位也还不算什么,但如今坤宁宫今非昔比。桑枝可谓是乘上东风,承乾宫如日中天时她在承乾宫,坤宁宫迅速崛起时,她又身在坤宁宫。宫里的奴才们眼睁睁看着桑枝翻云覆雨,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她的崇拜之情远不是桑枝自己能了解的。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低调,小心行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做出半点不合时宜的事情来,桑枝还不知道自己已然是出头的鸟,深受宫中瞩目。
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小太监,再看看身前谄媚殷勤的太监,桑枝心中叹息一声,还是拿出银子来,一人给了他们些。本想多给那个不太懂事却正直的小太监一点,但桑枝动作一顿,眸子低下去,更多的银子给了对自己谄媚让自己进去的太监。小太监那里只有零星一点碎银。
她身在宫中,正义只能残留在心。要遵守宫里的游戏规则,就要对为自己办事的人好。哪怕她明明心里很鄙视这个点头哈腰的人,更欣赏那个小脸通红不放自己进去的小太监。
待进入天一门,氛围便截然不同。到底是供奉神灵的地方,庄严肃穆。深沉的夜色笼罩,香烟袅袅,如仙似梦。虽不能洗去心中烦恼,到底也让桑枝的烦躁跟着退去不少。她走到钦安殿门前,里面燃着长明灯,不明不暗的颇有几分神秘。然而迁安钦安殿正中跪着一个女人,正是贞妃。
桑枝顿住脚步,犹豫片刻,决定不进去。麻烦事,少一桩是是一桩。然而她正要转身时,背后的贞妃却开了口,“既然到门口,为何不进来?”
桑枝不敢不答,忙低头回道,“奴婢不敢打扰娘娘。”就听贞妃嗤笑一声,桑枝又道,“奴婢先行告退。”
“慢——”贞妃竟然起身,桑枝抬头正对上她似笑非笑却带着桀骜的眸子,顿时一惊,连忙低下头去。贞妃又笑一声,朝她走过来,“桑枝。”
“奴婢在。”桑枝十分恭谨。
“本宫看你,可不是个奴婢。”
“娘娘这话折煞奴婢了。”桑枝退一步,离她远些。
不料鼻尖飘过一阵檀香,贞妃竟然捏住她的下巴,抬了起来。桑枝心中一阵反感,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扭脸甩开贞妃的手,又退三步,“时辰不早了,奴婢告辞。”
“还没有哪个奴才敢这样对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