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这座曾风华鼎盛的南朝帝都,在被贼军围困四个月后,于三月十二这日,被贼攻破了最后据守地-台城。至此,帝京完全沦陷。而此时,曾经有八十万人口的天下第一大城,只剩下一万余人口。这仅剩下的一万余人也是病态挛肿、苟延残喘的将亡人。护城河内,三重城门之下、乌衣巷里,东府西州的每条街巷、皇城台城的宫阙玉阶,都有曾经金尊玉贵的京都人的亡魂尸骨。秦淮南北两岸被贼纵火烧为焦土。尚书省、永福省、东宫也被焚烧,仅剩断壁残垣。而曾经聚集天下翰林墨宝的士林馆,已被付之一炬,仅剩灰烬了。
台城的大门敞开了,腹内饥饿,发须皆枯的皇帝带着他那些锦衣残破、同样饥肠辘辘的皇室子孙、九公卿大夫,以仅剩的皇室与世家门阀的威仪,接受狼子逆臣的朝拜。
而此时,建康城外尚有近二十万援军,其中中军大都督柳仲礼一路便有近十万屯军,立于南岸。
台城破后三日,皇孙宁国公萧大临出城,携皇帝圣旨,赦命援军解散,各部各回原治所。宁国公对众帅言,侯景进台城后,对圣下、皇太子执礼甚恭,并陈悔过书,言自己为诛奸臣清君侧而来。既然奸佞朱异已死,自家已无所求。便是当时推临贺王之说,已全然不提。如今百官已复原职、圣上亦封临贺王为大司马。众将帅听萧大临所言,均沉默领旨。宁国公萧大临回城后,众将帅便叹息,如今侯贼已攻破台城,奉天子甚恭。且圣旨已下,我等臣子岂能不奉。如今大势已定,我等只能领旨退回属地。
众人颓然叹息之时,突有一人讽道:“奉天子耶?挟天子耶?”众人瞩目,此人乃是鄱阳王旗下,西豫州刺史裴之高。
众人便言,奉天子或挟天子又有何区别,如今名位最尊的邵陵王无法,所部最盛的柳司州不言,我等又能如何。如今就是地陷也是天塌,谁又能补天。
这时,湘东王世子萧方等帐下王僧辩站出。此人相貌丰伟,气质儒雅,一双凤目藏于浓眉之下,常露精光。众人皆知,他是从龙元勋王神念之子,湘东王萧绎的心腹近臣。青年时便追随湘东王,曾任王府司马、州府参军,如今官至荆州督军。此部荆州援军,名上以世子萧方等为帅,实是王僧辩为帅。
王僧辩此时出言道:“当日,侯景初兵临建康城下,临贺王附贼,便有守城军帅如遇天崩,绝望丧志,西豊公弃石头陪城降贼,致西州外城沦陷。谢、元二大夫放弃白下降贼,致使北城沦陷。然而,临贺王附贼两月后,皇城可亡?天下可亡?若西北不陷,我辈反攻还能如此艰辛,又焉能有今日皇城沦陷之灾?而今日台城沦陷,陛下仍安,我辈不能丧志,天下兴亡,尤未可知。”然王僧辩此言,便是有人听得进,大多数人却听不进。
此后各路援军土崩瓦解,各自分散,奔往各处。新任南兖州刺史临成公萧大联、鄱阳王及世子萧嗣、北兖州刺史湘潭侯萧退、青冀二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先后撤走。后台城又下圣旨任侯景都督内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召各路军帅进京面圣。
召进旨下时,尚未退兵的有邵陵王部、湘东王部、晋南王部、羊鸦仁部。皇帝又任命皇使携旨带禁军,追召已撤的各路军帅。
留在南岸各路账下有识者,均认定此旨是侯景授意,其意图,善意则为招降,恶意则是剿灭。南岸诸路军议论纷纷,心怀各异。然而,大都督柳仲礼却率先奉旨进台城。各军听闻,愈加混乱,不知何去何从。湘东王部王僧辩建议世子萧方等带剩余主力连夜撤退,自己代为奉诏进城。随后羊鸦仁亦奉旨进城。邵陵王旗下谯州刺史赵伯超突然自作主张,带部投降侯景,趋身进台城。邵陵王始料未及,仓皇下,仅带数百亲兵向西逃走。晋南王萧黯原也欲奉旨进城,徐子瞻等劝道,此必是侯景挟天子矫诏,诸臣进拜尚有回旋余地,殿下为皇帝嫡孙,入城断不容归。既君命难违,我等代殿下进宫。萧黯两难无奈之下,只得同意徐子瞻代己奉旨进宫。萧黯与刘释之等连夜撤回豫章。
萧黯退至豫章后又听闻,已先行撤退的堂兄南康王萧会理亦奉旨回台城。当时南康王萧会理已行至东扬州大城广陵,且有手下两万江北军。当时,宣旨皇使为侯景部下董绍,董绍不过带两百疲行禁军。不知怎番说辞,南康王竟放弃广陵,交出军队,尽托于董绍,自己仅带亲兵几十,奉旨返回台城。萧黯听闻,扼腕叹息,也终于明白当日自己一意进宫,身边众人心态。又想徐子瞻代己进宫,生死未卜,竟是自己误了他。
此后,噩耗一日多过一日。东扬州与南徐州本是京辅之地,曾经繁华富庶的城池,如今成了侯景贼军的屠场。侯景生性残忍好杀,又因东扬州与南徐州不断有反抗,便试图以屠杀使江南人恐惧。遂每攻下一座城池,必屠杀守军和官吏。更有甚者,如钱塘、广陵等几地力战抗贼,竟遭屠城,百姓亦不能幸免。侯景残暴行径,使江南战栗而降者亦不再少数。侯景贼众愈加猖狂暴虐,将江南之地兵民称为吴儿,视如草芥。
侯景麾下大将任约攻打吴郡,吴郡太守率郡官投降,东扬州大部被侯景所占。前东扬州刺史临城公萧大联被迫退守东南一郡。建康西为侯景起家之地南豫州,南豫州江北寿阳等地,已被退回的鄱阳王所部收复。而江南淮南郡等地却被侯景部下侯子鉴所据,后侯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