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你说,慧慧到底是回自己家养伤好还是在这儿好?在这儿是让聋奶奶照顾她呢,还是她照顾聋奶奶?慧慧娘首先亮出了自己的观点。尽管她说话呜呜囔囔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但态度却非常坚决。看来她是听说女儿受伤后来叫女儿回家的。
文景望着慧慧,一言不发。她已明白了她们争执的焦点就是慧慧要不要回自己的家。但不好表态。
这位残疾人母亲先是用一双红肿如熟桃似的细眼直勾勾地盯着文景,就象盼望救兵快快增援一样。见文景不动声色,目光就暗淡了下来。视线又集中到女儿伤残的手上,象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用她那音色不准的半哑人的语调说:娘因为自己有残缺,受尽了苦。惟恐再生养个残疾孩子,在你们姐小时候提心吊胆,不知操了多少心!谁知你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又弄下个这!说到此,她勉强抑制着双肩的悸动,捂着鼻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如今的医生高明,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了。那聋奶奶文不对题地安慰慧慧的聋娘。挪了挪身躯,凑过来轻轻拍了拍慧慧娘的腿。
你看,聋奶奶也是同意我的张吧。哪怕你养好伤后再来这儿住呢!慧慧娘一相情愿地自言自语,支书和文景肯定也同意这样。你恨你姥爷,娘也恨他呀。都是他死脑筋,起早贪黑开荒开荒,就喜欢个种地。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听到有人卖地就赊下来。硬是买成个地。把祸水引到了俺娃们身上一直生活在无声世界里的慧慧娘,常常不遵从正常人的对话规则,只顾自说自话。说到痛处,那怜惜的泪水便泉涌一般滔滔不绝。
愿意在哪儿住,最终还是你说了算。吴长方也望着慧慧说。语气平静得很。
组织上既同意我火线入党,我就是党的人了。慧慧将身子一拧转过身来,双眼热切地望着一把手表态道。我要以英雄人物为榜样!我是决不会向困难、病痛低头的,决不会同我娘妥协的。请组织放心!慧慧以斩钉截铁的毅然决然的姿态挺立在大躺柜上方的领袖像前,连正眼也不扫她娘一下。这一回,多亏了革委会调动人手,救治及时,我永远不忘领导的关心。慧慧又背书似地向文景介绍。
此时,文景发现五保户家的大躺柜上摆放着消炎止痛的药瓶子。她明白一把手吴长方已经将慧慧负伤后的医治工作当作大事来抓了。并且告知慧慧已同意吸收她入党,这就给了慧慧精神上的安慰和支撑。这样文景也就放心了。在这非常时刻,慧慧愿意接受的只有领导的关怀、组织的温暖;不仅听不进她娘的磨叨,甚至厌恶她在这节骨眼儿上来添乱了。那么,慧慧此刻是不是也不希望文景顶呛过吴长方的冤家对头出现呢?
慧慧希望你珍重!文景不尴不尬地站了一会儿,就准备抽身而p>
慧慧这时却用她那健全的左手揪住了文景的后襟,朝她娘努了努嘴。用央求的眼神示意文景哄劝她一起离去,嘴里还小声儿嘀咕道:交给你了。文景心领神会,上前来便对慧慧娘比划,要她与自己相跟上离p>
让老人多待一会儿也没关系。吴长方突然一改刚才冷峻的气概,声调柔和起来。动朝着文景发话道,文景,慧慧这次的表现挺感动人呢,难道你忍心让她的血白流么?
文景猜不透吴长方的心思,木呆呆地望着他。此前,她的目光一直回避与他对视。
你文笔好,能不能以打谷场上的一首舍己救人的凯歌为题,好好儿写上篇报道,寄给县报,扩大扩大影响,在咱红旗公也树起个典型呢?
哎呀!真是不同的境界会表现出不同的关心!慧慧激动得脸儿红扑扑的,晶亮的眸子里pēn_shè着渴望的光芒。她情不自禁在文景肩头擂了一拳,说:答应吧。你的笔杆子行!大约是得意忘形而牵动了右手的伤口。话音方落慧慧又看着自己的右手皱皱眉、咧咧嘴。倒抽了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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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文景答应了慧慧,要好好儿向在场的人采访一下,将她舍己救人的事迹报导出去。但心里却圪哩圪瘩不顺畅。起初,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别扭。后来,把她在五保户聋奶奶家所看到的情形联系起来分析,才明白自己是为吴长方你忍心让慧慧的血白流么那句话而耿耿于怀。她当时听了那话就觉得不受用。这明明是将人的军、逼人按他的指挥棒转嘛,他偏偏要用这种带有感qíng_sè彩的反问的语气!这就是吴长方、领导艺术!据说,当吴长红听说他二哥使用了调包儿的计谋,让春玲取代了文景时,气不打一处来,曾扛着那被蜂蛰得肿胀如柳斗的脑袋去找他算帐,吴长方也是用这种语气:长红啊,阶级斗争的形势这么严峻,你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