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
李璟这个睡觉不安分的小子,双手双脚都树藤似的牢牢缠到他的身上,一颗脑袋干脆直接枕在他的心口上,还不时用软糯的脸颊在他身上蹭一蹭,嘴里时不时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
吴议好奇地低下头,小心地窃听着着小家伙的梦呓——
“胡饼……地公老爷……吃胡饼……不许吃馅……”
得,还记得这一茬呢。
吴议无奈地将缠在腰间的手脚轻轻地拿开,又小心翼翼地抬起李璟的脑袋,软软的小脸还是两年前那正宗的小笼包的手感,吴议忍不住趁机又捏了两把,遭到一双手脚扑腾两下的反击。
七八岁的孩子,正贪睡的年纪,就是给人撸秃了脑袋估计都醒不来。
吴议给他掖好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才穿好了衣衫,从行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伤寒杂病论》,借着稀薄的晨光,立在窗前默默记诵。
读完一篇《辨疟病脉证并治》,便觉得脑子被这些充满了经验和智慧的文字塞得满满当当,连带脑袋都沉重了些似的,压得脖子一阵酸痛。
他放下手中的书,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刚准备抬眼望向窗外的青桐缓解缓解疲劳,就撞上一双半带笑意的眼睛。
“太子……”他忙压低了声音,害怕吵醒熟睡中的李璟,“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见你窗户打开,就知道你一定是晨起读书了,你如此勤勉,以后定有可为。”
两个早起的人隔着支起的窗户,小声地说这话。
吴议心道您可真是误会大发了,要不是李璟那个小混蛋睡觉也不安生,他还裹在温暖的被窝里和周公畅谈呢。
他也不准备解释这个傻乎乎的事情,李弘大清早地过来找他,显然也不是准备来闲聊的。
“你还记得昨天那孩子吗?”李弘问,“我看他面上有疹,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
吴议昨天也不过在人群最后面凑了个热闹,连那孩子鼻子眼睛都没看清楚,只看得出是在出疹的时期。
出疹的病就可多了,往小了说,水痘,麻疹,都是常见的疹病,只要保养得宜,很快就可以自愈。
而往大了说,也可能是历史上最赫赫有名的流行病——天花,这种现代已经几乎被消灭的疾病在这个年代根本是不治之症。
他在心中迅速地筛了一遍学过的感染病,但仅凭短短一瞥,实在难以断定那孩子得的到底是什么疾病。
见他面露难色,李弘倒也不加为难:“昨夜我与张先生议及此事,张先生也说没有细看,所以一时难以诊断……听说沈博士最擅时疫,可否请他代为探看?”
吴议这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位太子爷是不想找沈寒山说话,才透过他的嘴下这道口谕的呢。
毕竟,在外人看来,半疯不癫的沈寒山既然是照顾太平的太医博士,就必然属于武后一党,此事虽然微末,但事关人命,李弘肯定不想因为党羽之间的嫌隙耽误无辜性命。
他心知李弘的体贴,更感这位太子的仁慈,心里也牵挂那苦命的孩子,便答应了下来。
“臣这就去请沈博士。”
李弘这才微微一笑,浅淡笑容掩映在初升的朝阳中,如这个时代最温柔的一道风景,将所有灰暗和阴霾都融化开去。
吴议本来温暖的心境却顿时凉在这抹大唐最值得骄傲的笑容中。
如果没有记错,这道绚丽美好的朝阳很快就要攀到天顶,紧接着,就会在人们崇敬的眼神中骤然坠落。
李弘的生命,只剩下五年。
第40章 天花来袭
吴议刚敲开沈寒山的房门, 迎面便抛过来一个硕大的药箱,直愣愣砸到他刚伸出的双手上。
“你小子傻站着干什么,去给人瞧病去!”
沈寒山一身素净的常服, 丢了往常那股酒气,倒添上一派精神, 一贯不修边幅的模样突然改得规规整整,竟让吴议有些看呆了眼。
沈寒山一记爆栗敲醒这个睡眠不足的呆学生:“怎么着, 还得师父我三请五申啊?”
吴议这才回过神来, 把药箱子背在肩上:“老师怎么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沈寒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头,大阔步走出门去, “不知道你和那混小子说了些什么浑话, 耽误我这么久时间, 快跟上来!”
天底下, 敢把李弘喊一声“混小子”的, 恐怕也只有这个不拘一格的沈寒山了吧。
吴议已经摸透了这个人嘴硬心软口不饶人的怪脾气, 也只“嘿嘿”一笑,一路小碎步撵上去,跟着自家的老师去给那对母子看病去了。
沈寒山一路快步向前——昨夜就在侍卫那里打听好了那女乞丐的住所,只等着吴议通传的这一口谕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踏在乡间的小路上, 泥地里很快印出一深一浅两行脚印。
沈寒山分明两手空空无一物,却比背着一方硕大药箱的吴议脚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