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
「当日宇文铎大军渡江之后,六族族长知事不可为,虽齐赴国难,却在屠城
前,将六族精锐子一起送了出去。后来,十余载动荡,这批人竟如泥牛入海,
一去无踪。母亲,你可知道这数万人的下落?」
红烛幽幽,突的爆了一声,把孟氏从前尘往事中惊醒。回首已是年身,自
己再不是那个云端的天之骄女孟绿萝了。罢了,一身朽木骨头,算又如何,争又
如何,人再强也强不过命。
「我要大哥活着回江南!」
「母亲放心,舅父虽然首鼠两端,惟利是视,贪腐阴狠,可毕竟是涵儿的舅
父,总是要保下来的!我还等着涵儿君临天下的时候,舅父能跪在正阳门外,跟
先帝说说话儿呢!」李子涵温柔的帮孟氏掩了掩被角,嘴里却刻薄的挖苦着。
孟氏翕然大怒,虽然明白他故意气自己,却仍是心口一剜一剜的痛。旋即凄
厉的笑起来。
「谁是你母亲?谁又是你的舅父?我的孩儿在枉死城里呢!你别得意,人在
做,天在看,我等着看你的收场!哈哈哈……君临天下……君临天下……,你们
各个都被权势迷了眼,什么都敢舍弃,什么都不在乎。你抬头看看呀,看看呀,
因果循环,果报不爽,我等着看你君临天下的时候,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悔不当初,
痛断终身!」
李子涵直到走到薇露园外,耳畔犹自回荡着孟氏厉声尖笑,那笑声好似一根
牛毛绣花针,扎在心里。他忍不住按了一下心口,按住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册子,
那是孟氏交出来的六族最隐秘的所在。
他的心口从刺痛到麻木,再到坚硬。我没错,我没有错,即便是哪里出了错,
也错不在我!
明月听到脚步声,欢快的迎了出来。
李子涵在无垠的暗夜里,看着从烛火通明处走出来的小人,她娇憨的笑着走
过来,似是一轮明月,把万丈诡谲红尘都照亮了。
……
栖霞庵离古荞庄不过二里地,俯视灵岩山,背倚桥飞岭。整个庙宇坐落在半
山腰,青山翠竹,鸟鸣空涧,景致极好。庵素因师傅是个有大智慧的,经法也
通,人情世故更通,为人圆融良善,更加上栖霞庵里的素斋做得好。因此上,栖
霞庵是扬州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出城礼佛首选之处。
「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
听泉小榭还在闻妙香院之后,乃是庵中禁地。素日里,是不给往来的檀越随
喜观光的。
清净是个眉眼清秀的小尼姑,方才七八岁的年纪,从小被素因收养,长到这
么大,并不曾见过男客,因此一路上偷觑了燕九好几次。
燕九初作不知,后来忽然在她又偷看时,冲她粲然一笑。害的小尼姑羞红了
脸,急匆匆的把他们仆领到听泉小榭,茶也忘了上就跑走了。
「少爷,你可真是越活越小了,连捉弄小尼姑都学会了!」
「哈哈,飞白,我哪有捉弄她,你家少爷我,见她修行苦闷,哄她一笑,乃
是慈悲为怀好么!」
「我只知道,你哄她这一笑,害的我们连茶也没得吃!」
素因莲步匆匆的赶到门外,旋即看到燕九,心口一震,像,太像了,不知不
觉目光缠绵起来。
燕九察觉有异,回神一看,一个妙龄女尼扶着门,站在槛外。这女尼神凝九
华,眸含秋水,身量苗条纤柔,一身青色缁衣衬得她更加脱俗绝尘。她眉宇间一
团喜气,柔情端的看着自己。
燕九忙上前两步,跪了下去,朗声说道,「小侄俢龄见过姑姑!」
素因抓住他的手,看着他与胞兄少年时,仿佛一般的模样,不觉笑中带泪,
忘情的用指尖轻抚他的面庞。
飞白知他们姑侄初见,必有契阔要叙,早就退了出去,遥遥守在外头。
燕九任她抚摸自己的脸,往前膝行两步,仰视姑姑,血脉相连,虽是初次见
面,天然生出亲近之意。看着看着,突然笑说道,「姑姑可是把俢龄当成了父亲?」
素因被他说破,方才察觉真情外露,当着第一次见面的侄子,竟然露出旖旎
春思,不觉赧颜,春色爬上双靥。
燕九不知与多少娇娃丽人打过交道,往往美人神色一动,便猜出她们心事。
此刻面对嫡亲的姑姑,竟也敢出言调笑,「姑姑便把俢龄当做父亲也是不打
紧的,父亲怎么伺候姑姑,小侄也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胡说八道,你父亲乃是我哥哥,怎么能用伺候形容!」
「哦哦哦,小侄嘴拙,应是疼爱!父亲怎么疼爱姑姑的,侄儿也怎么疼爱姑
姑!」燕九抿着唇,涎皮涎脸的笑说。
「小猢狲,益发的顺杆爬,比你爹小时候还惫赖,姑姑的便宜也敢占!」素
因满腔情思被他逗得七零八落,忍不住重重拧了下他的脸,笑着把他扶起来。心
里喜悦,再不恼他,和他亲亲热热的闲话起来。
燕家乃是有名的书画世家,尤工仕女画。他家仕女画,或以纸承美人,或以
美人为纸,二者均臻妙灵动,举世无双。燕家的男儿,从打会握笔开始,就浸淫
在万紫千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