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处的回忆逐渐被曲子淹没的间隙里,她看见哭闹的蓝衣小孩被强健有力的手臂连拖带拽地扯离集贤亭的样子。其后是一群停止嘴巴的蠕动持着相机僵立在一地对前方行注目礼的年轻人。他们也许对小男孩的遭遇和健壮女人的霸权无措可施。
“立地成佛”的中年男人蹲在亭子的边沿,在与方才小男孩相对的位置上,对着湖面着迷。眼前的一面大湖,仿佛能够将他对于周围人群的感应调节至零。天空中的白色浓云堆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倒映在他贯注的那面湖里,不仅质朴自然,而又意味深长,甚至深奥难测。
他那只能看到人的男性友人,正在以一种更宏大的视野观测着那群僵立的年轻人与那正在行动中的一大一小的神情状态。出于此,他成了除前者之外的亭子中唯一一个在此时发生着位置上的移动的游人。再下一秒,他的移动宣布着较他年轻的游客们取消木鸡状态而行动起来。继续说各自说的,笑各自笑的,看各自看的,拍各自拍的……干什么都不应该轻易受到干扰。即使是最散漫的旅行者,也不能不懂得专注。他见识过万千嘴脸的唇角,勾起对眼前人群百态的陶醉并厌恶。再下一秒,他裹紧了脖子上苏格兰格子纹的围巾,又似口罩,罩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双手抄进羽绒服口袋,蜷缩起脖子。靠近他的同行友人的时候,倏尔猛地抽出一只手掌,一把拍在那个仍然蹲立凝望痴想的中年男人的背上。她看到了他的身形向前方的水面微微一倾。然后朝斜上方转头,眼角嘴角尽是责怪的笑。
她喜欢并且重又记忆了他语出某处的那句佛家偈语。
愠怒的女人抱起挣扎着在空中舞动双手的蓝衣小男孩,无处倾诉地生着闷气,快步经她前面而过,绕过晚香亭。瞬间在徒步旅行步道的范围内杳无踪迹。只需再多走几步便能遁入闹市区。
绿树掩映下的晚香亭中此刻正在高声演唱《梁山伯与祝英台》。坐在水泥凳子上拉二胡的人和拍击竹板的人,怡然闭目,神情悠闲,似乎在自身伴奏的同时还陶醉在随着乐器飘出的高感染力女音中。同坐在亭中的几个听众,都眼盯着亭子里空气中某一个不存在的点,紧闭双唇面无表情地凝神倾听。也许此刻演唱着的戏曲,将他们的思绪带入了关于某个深刻命题的思考。着上了戏服的两个站立着的中年女人透过麦克风的声音,使周边的所有声音均变成了不成调的嗡嗡低鸣。每一下扬出去的手臂的姿势,均随着戏曲韵律的黯然流淌,使黄梅戏的唱腔愈加如泣如诉。
祁安精细地掠过滋滋欣赏着的静止伫立的和缓缓流动的人群,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细微的失望趁隙而出,擦过她棒球帽帽檐下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