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崔府,崔容才得知崔世卓又离开长安去了杭州。他心里闪过一丝模糊的念头,却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崔怀德催着去见老夫人。
从老夫人那儿出来,崔容手上多了一张银票,一小袋金馃子,这都是老夫人赏下的。
远香近臭,果然是世间至理。
崔容一面想着一面往崔怀德院子里去,准备知会他一声就回府。谁知好死不死,他又遇上了陈氏。
崔容烦透了这个女人,甚至一句话都不想多同她纠缠,因此打算避过。
陈氏却不依不挠地,远远地就开了口:“哟,我当今日哪位贵客上门,原来竟是容哥儿。怎么,升了官,连礼数都忘了,见了嫡母也不行礼?”
崔容冷冷地看着她,忽然哼一声,道:“母亲果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现在是领了皇命的钦差,按道理说,你见我还得行礼称一声‘钦差大人’。”
陈氏得了这一句抢白,气得脸都紫了,偏偏崔容的话她还挑不出错来——见钦差如见皇上,陈氏不敢不从。
而在她身后,婢女们听见这句话早就跪了一地。
崔容不催她,也不离开,就这么用冷冰冰的目光看着陈氏。
终于,陈氏也支撑不住,咬着牙看着地面,双膝一弯,正要行礼,却被崔容打断:“母亲怎么当真了,儿子是在和你说笑呢。”
闻言,陈氏差点没气歪了鼻子,攥紧了手帕,才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崔容这时带着笑意道:“我皇命在身,不能多陪您二老叙家常了,这就告辞,还请母亲大人告诉父亲一声。”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崔府,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畅快。
不管自己在崔府掀起了何种风浪,崔容准备去吏部报道,安排自己南下的事。
第四十四章、 启程南下
此时已至深夜,甘露殿的灯火却还亮着。
服了太医院开的药,承乾帝觉得身体大有好转,连日来的困倦之感一扫而空,便又开始日以继夜地处理这几日落下的政务。
他瞧见奏折堆中有一则黑衣骑的密报,便先抽出来看。看了片刻,承乾帝忽然将密报折子重重合起来,直接摔回案上,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承乾帝一向是个自制的人,难得发这么大火,想来是看到了什么十分令人不快的消息。
李德宝只能暗自猜想,不敢多问,轻手轻脚地将被撞得散落一地的奏折收拾好,又默默退到一边。
“叫五殿下来。”许久后,承乾帝终于发话了。
现下已近子时,皇宫里四处都静悄悄的,宫人们早已经安歇。李德宝看了看天色,有些迟疑地说:“这时候……”
“还不快去!”承乾帝怒喝道。
李德宝见状,也顾不上会不会打扰皇子的美梦,连忙领命去了——事关重大,他不敢交给当值的小太监,只能亲自去忘忧殿一趟。
大约半个时辰后,杨进匆匆赶到甘露殿。
他神色间有些睡意未消,身上衣服却扣得整齐,行止间动作也干净利落,可以看出其人一丝不苟的性子。
这份严肃和稳重显然取悦了承乾帝,后者火气稍减,命令杨进近前说话。
“这上面的东西你都看了?”承乾帝指了指桌案上的一份墨色缎面的折子说。
杨进认出是早先黑衣骑呈上的密报,便知道大约所为何事。事实上,这折子里面的内容大部分是他亲手拟的——当然,承乾帝并不知晓这些。
“儿臣看过。”杨进用不带波澜的声音回答。
承乾帝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你觉得上面所言果真确有其事?江南私盐的案子,竟会牵扯到宫中来?”
言下之意,私盐的源头不是后妃勾结外戚,就是哪位皇子不安分了。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在挑战承乾帝的权威,难怪他如此动怒。
密报上所说倒不是全然胡诌,其实大约半年多以前,黑衣骑就掌握了一些线索。只是那时候杨进觉得时候未到,故按下未说罢了。
此时为了崔容的事,他不得不提前将这条消息放出来。
承乾帝的话问得很直接,而杨进回答得更直接:“黑衣骑素来不会空穴来风。”
得了答案,承乾帝不禁揉了揉眉头。
如果事情果真如密报所说,那私盐的案子水深难测,一个小小的大理寺正前去根本毫无用处,甚至连敲山震虎的作用都有限,只会落了朝廷的面子。
现在的问题是,这案子是否还要查下去?查到何种地步?
而如果要查,谁才是合适的人选?
似乎看出了承乾帝的纠结之处,杨进忽然一撩衣袍跪下:“父皇,儿臣愿替父皇分忧!”
承乾帝动作一滞,探究的目光便落在杨进身上。
这是承乾帝第一次真正注视着自己第五个儿子,他有些吃惊地发现,原来杨进竟也是有野心的。
承乾帝并不惧怕儿子们的野心,关键在于,他们是否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能力和心胸。
他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注视这杨进,似乎在评判后者是不是值得自己期待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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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进跪在地上,心中着实有些紧张。
这无疑是一个冒险之举,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应该等待承乾帝看完密报主动将他派往江南,这样才最不容易引起别人、特别是承乾帝本人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