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母后可有请先生算上一卦?”苻坚手中攥握的酒樽暂放一侧,朝向席间落木投去一分审视目色,把疑的语气之中稍带些趣味,却不是全然。
太后苟氏微笑颔首,从袖中摸出两幅书画字墨的帛绢,由一侧的侍者弓着身子递交到苻坚手上。
落木双手微有一阵酥麻无觉,拐动片刻寻到了一处绝佳存置遮掩的所在,于是曲缩入宽大袖口,这才总算放平了双肩。
苻坚两边打量一左一右二书,举目先向苻融笑道:“博休亦是幼通《周易》,想在你眼皮底下,定是无谁敢行欺骗乱术。”
苻融摆手推让:“王兄谬赞,弟只是略知皮毛罢了。”
苻坚举起手中一张书“乐”的字帛,问道:“此是先生为谁所卜?”
“此是母后请先生为弟所卜。”苻融一旁替落木答道。
苻坚点点头,转目向落木又问:“先生所算为何?又何解此字?”
落木自席间站起身,几步行至赵整所立一侧下拜,叩答:“回陛下,不哀则为乐,此为‘乐’字之解。”
苻坚看向太后,彼方正笑堆眉角,一眼便看出此卦甚合她的心意,回头时不知究竟是要探问到底还是深浅试探,只听他接着追问道:“请教先生,不哀又为何解?”
落木鼻息微重,所幸眉目口鼻俱深埋两道宽袖之后,压手再向上叩,回更恭敬:“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苻坚与苻融对视一眼,又翻出剩下一幅“平”字举向他问:“此该是先生为孤所卜,不知又是何解?”
落木微向赵整履袜一瞥,平复过动荡的心绪半晌才答:“陛下可自解。”
苻坚亦看向赵整,后者自方才便一直立于殿中静观不语,如今总算在上位注视下拱手道:“我以为此字无甚可解,定当吉兆。”
“平匡天下,是王兄之志。”苻融一侧接过话来:“此兆自然为吉。”
帛上一道褶皱方展平却又被拿捏起来,苻坚暗中拨动指尖攥紧那边角,冲向落木含笑似赞:“先生这卦算得好,所算人事样样吉兆。”
落木不与他对视,只答:“修习之人,依天意照卦象,不作瞎话。”
“恐怕并非样样顺吉。”赵整冷不防一句撞破气氛,果引得苻坚将注意转到他的身上去,但听他微清喉嗓,话并非对苻坚,而是向低头埋首的落木道:“先生曾在秘书监府上替我算的那一幅龙兴之卦,敢问可否呈与陛下一看?”
落木颔首:“赵侍郎请便。”
赵整似乎也未打算等他回复,早便从袖中抽出那日的字卦,恭敬迈步至苻坚身侧,将之交递给正微端眉首的秦天王,苻坚接过展开,只看一眼便合上,并未有多评论意思,只是冲向太后道:“母后也该乏了吧。”
苟太后看一眼赵整,笑点头道:“倒是不乏,却是消食不下,如此,皇后便陪我到桂宫走走,看望太子吧。”
皇后苟氏起身,答应之后向苻坚一礼,步至太后身侧将她扶起,领一室伺候宫人离开。
苻融起身也欲离开,倏忽被苻坚抬手止住,踌躇后重又坐下。
“当年孤手刃暴君,夜中曾见一尾奇鸟,鸟羽的光辉盖过月华,正弯曲美颈打量地上。”苻坚捻弄着手上书帛,说道:“后来知晓,那便是传中的凤凰。”
这话不知向谁说的,说时眼目只落在殿中跪坐的落木身上,而年轻的方士却依旧垂目无有动静。
“凤凰降世,古为祥瑞之兆,正应孤命天授。”苻坚接着说。
赵整向下看到落木,宛转音色相问:“先生这卦可是有误?”
寂静。
“想必可另作他解?”赵整接着问,却是越问越靠拢自己的猜测和意图:“比如,此龙兴之说,意为东有小人伪饰,欲夺真龙之命?宾都侯为东来之人,何不为其也算一卦,以窥全天意?”
“行了。”苻坚抑气止断了他。
赵整噤声,伸手向头顶束冠一抚,殿中一直沉默不答的落木蓦开口道:“此卦误出天机,请陛下恕我区区凡人,不可做解,不过东向确有大捷,此为星象指引。”
“陛下,战报已到。”说话间长乐宫正殿门开,守在门口的宋牙上前几步将新到战报呈与苻坚。
慕容冲抬头虚目看了眼日头,身旁慕容凤踩紧马镫笔直了身子向前望去,待一会伸出胳拐向慕容冲一捅,道:“快看,他们来了。”
慕容冲方才还被毒日晒得精神萎靡,此刻振作起来也不分辨慕容凤是不是又一次存心欺他,放缰纵马便朝前跑去,几步之后果然见了一小队人马,为首两名兵士正夹护中间一位少年。
慕容冲停下,满面欣喜向那边打了声口哨,这一声不但引了不远的慕容麟抬头,也引得他胯(和谐社会你我共建)下马儿似乎听闻感召一般,拔了四蹄朝慕容冲狂奔而去。
慕容麟因助守龙城、擒杀叛将有功,以长安君之子的名分被召回京来,此刻他身上已换了新衣,腰间也像模像样地挎上一柄宝剑。
“中山王。”慕容麟好容易扯住自己的坐骑,拱手垂首向慕容冲恭敬作礼。
“作这些客套规矩是为什么?你我兄弟怎么经此反倒生疏了?”慕容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地打量了他浑身:“总觉得时日虽短,你却变了不少,快下马来,与我比比个头。”
“是!”
慕容麟笑着答应,二人一齐从马上跃下,背贴背站一处,正巧这时候慕容凤也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