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会因赤子之心而变强的,在世事之残酷面前,赤子之心只会被摧残的千疮百孔。”
他的话永远那么有理。
“你得学着变强,才能先保护住自己的赤子之心啊。”
祝英台哭得累了,伏在了地上,似是睡了过去一般,也不知是真累了,还是假装疲累逃避梁山伯所说的“肺腑之言”。
她一点回应都没有。
梁山伯见此,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几乎是落荒而逃。
***
在刘有助被提走的那一刻,祝英台是真的崩溃了。
心灵和身体双重的疲累、长久以来的压力、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世人的嘲意,还有自己无意却对别人造成的可怕伤害,都让这个明明已经选择逃避开来笑脸面对世界的女孩,彻底陷入了绝望。
在世人嘲笑“女子读书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做官”时,她尚且能以此时家喻户晓的北朝花木兰斥责回去;
在世人嘲笑“女子应该避嫌乖乖坐在家里绣花”时,她尚且能以祝英台原本的宿命便是抗争宿命的理由,“女扮男装”为自己争取出庄;
在世人嘲笑“算学这种东西就是庶人拿来糊口的杂学”时,她尚且能以自己还算粗通的才能去堵住那些人的嘴。
可当她最为骄傲的东西被人践踏到泥地里,当她努力维护的东西却被发现不堪一击,当她以为可以借由善意换回的东西却变成了可怕的灾难……
她不可避免的动摇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屋内的祝英台半天没有声音,屋子里的油灯早已经燃尽,漆黑一片,半夏半惊半疑地将从窗外伸进脑袋,犹豫着问道:“主人,你还好吗?”
“半夏,出了这件事,你怎么还不谨记门户安危?今日你在院中值夜,哪里也不准离开。”
祝英台冷静沉稳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半夏被祝英台少有的冷厉吓了一跳,心中生出一丝骇怕,连忙回应:“是,奴婢今天就在院里守着,保证一只耗子都跑不进来!”
祝英台没有再理会她,只是呆呆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上弦月。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黑暗中,她“呵呵”一笑。
“呵,哪里一样?哪里一样?”
她妈会因为别人长着一个和她一样的高挺鼻梁,就把别人的鼻子削掉吗?
她会因为将上学时候的一页读书笔记送给了家里贫困没钱买书的孩子,而连以后的工作都没有了吗?
怎么会一样呢?
她怎么会觉得闭着眼睛,只要不睁开,世界就是一样的?
只要她还存在,迟早还有害死其他人的一天。
今日是鼻子,明日是手,后天是不是脑袋或者其他什么部位?
祝英台缓缓站起身子,移步到了箱笼前,从里面翻找出了一个小竹筒。
之前屋内闹贼,她没去看其他东西,却独独翻出了这几样让人看起来是破烂的玩意儿……
那是因为,只有这些东西,是她创造的。
其余的,都是祝家的。
她打开手中小竹筒的塞子,一股难闻的恶臭从其中传来,让人根本没有勇气再嗅上一嗅。
味道是不好,但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毒的东西。
如今,她却把这腥臭的东西递到了唇边,对那味道毫无所觉一般。
所有的一切,都是祝家的,也是这个时代的。
就连这具身躯,也是她占了病死之人的。
马文才说的不错,她吃着士族的、喝着士族的,踩着庶人的血泪生存,却不愿维护士族的利益,也不愿伸出士族的位置,只想着自己的“仁义”,岂不是一种虚伪?
既然拿了这身子便是欠了他们,那这身子,她也不想要了。
反正除了灵魂,她已一无所有,就连这灵魂,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祝英台捏着竹筒,想要将这□□仰面饮下,手臂却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怎么也抬不起来。
怎么会不惧怕死亡呢?
她已经死过一次,比任何人都知道死亡后的苍凉可怕,那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更甚于死亡。
可是这世道,比死了还可怕啊!
祝英台眼泪爬了满脸,她已经哭的太多,连眼睛都已经有了针刺般的疼痛,可她根本没有办法止住自己的泪水,唯有鼓足所有的勇气,猛然一下抬起手臂!
喝!
活着这么难,死还不容易吗?!
反正在马文才他们看来,自己这样无能又愚蠢的人还不如死了!
那就让她死了,称他们的意!
祝英台仰着头,使劲地将竹筒摇了几摇,可是竹筒里的液体却没有向她想象中的倾倒在口中,唯有冲鼻的腥味直扑她的鼻喉。
这般恶心的滋味让她不由自主地干呕了一声,手中的竹筒也掉了下来,发出沉重的“嘭咚”一声。
“c11h17o8加 as2o3居然会变成结晶体吗?老天爷你他妈在逗我?”
祝英台对着天空伸出一根中指。
“你是在嘲笑我这样的无用之人,连自杀都办不到吗?啊?!”
她嘲弄地看着地上的竹筒,直将下唇咬的稀烂,眼泪犹如破了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哭的一片狼藉,眼泪鼻涕已经糊了满脸。
是因为她犹豫了太久吗?
连原本为自己准备好的毒///药都干了?
可知道自己死不成的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