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凡拊掌而笑。
“子玄真乃妙人也。”
二人相视一笑,大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意。
第四十六章
四十六章
夜渐深,子时已过,饶是白昼时分暑气多重,此刻业已消弭地差不多,反而侵染了些许凉意。
许轻凡把脚从湖水中伸了出来,泡得久了,原本光洁莹润的肌肤有些发皱,夜风一吹,颇有几分痒意。
一只无处归巢的寒鸦发出凄寒阴厉的叫声,从墨黑的天空斜掠而过,不知飞往了何方。
见到这一幕,许轻凡原本微弯的唇角很快就收起了弧度,似是忧思不定的模样。
谢子玄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只怪诞的鸟儿,心中一动,倒是和许轻凡有了类似的念头,也是一阵唏嘘。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①
何枝可依呢?
时值太康四年(公元284年),英雄末年,美人迟暮,晚节最是难保。
那位结束了东汉末年三国纷争,废屯田、行分封、颁律令、奖良吏,满怀雄心壮志的帝王,现如今不理朝政,沉于女色,朝政紊乱,奸宦当道,桩桩件件,俱都让天下有识之士心寒。
罢废州郡武装、大肆分封宗室与日趋尖锐的外番内迁之疑,更是步步惊心,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态。
有朝一日若是爆发,必然是国祚衰微,大厦将倾。
士大夫宽袍大袖,高冠博带,或温青梅之酒,或烹雪水茶砖,清谈也好,参禅也罢;官家女子或学文艺,或钟绣技,自得其乐,亦为欣然。
生民之苦,与其何干?
惺惺作态,可笑而卑劣地维持着所谓的‘盛世无双’,直至战争血腥而残酷的铁蹄践踏而来,将古书素琴,卷轴字画,玲珑棋局……一切的艺术和优雅,都蒙上尘埃。
“郎君,郎君?” 一身着浅翠衫袄襦,侍女装扮的女子手执一盏竹篾灯笼匆匆走近,第一眼并没有瞅见谢子玄,轻柔的语调中带着焦急,“夜深露重,郎君早些歇息。”
许轻凡抬了抬眼,虽然并不觉疲累,但也不好叫自己的侍女为难。
“我自省得。”
他咕哝一句,站起身来。
因为脚际尤湿,他也不想再去套上白履袜,只是直接蹬上了方头木屐,便要和谢子玄告别。
“夜暗视昏,阿丑自要当心。”
谢子玄知他要走,心下惋惜,但亦无理由阻止。
“多蒙提醒。”
许轻凡再做一揖,便转身离去,终无回首。
从始至终,他没有对全然陌生的谢子玄的身世背景,做过分毫试探。
快意不羁至此。
谢子玄孤身一人,立于原地。
若不是地上残余的少许水渍,与那一双轻薄的白履袜,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却是恍如梦境。
月下的,瑰丽奇彩的幻梦。
昔时襄王梦神女②,也不外如是吧。
他在心中暗自猜想。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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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骄阳耀世,炙热的日光之下,一骑彪悍健美的青花骢在校场上疾驰如电,马上之人,身着北方游牧民族惯常的窄袖褶衣,一头墨发高高束起,在因高速而产生的迎面烈风中飞扬飘洒。
未几之后,他双手离缰,一支硬翎羽箭已被握于手中,搭在早就持好的弓弦之间。
他的手上佩戴着护手和拉弦的扳指,深吸一口气,凝神远眺,双臂一震,挽雕弓如满月,然后便脱手而出,离弦之箭势如奔雷,黑光一闪,只闻‘登’的一声闷响,几十步开外的箭靶上就多出了一支羽箭。
正中靶心。
“吁——”
许轻凡一拉马缰,青花骢立刻止了蹄,不过还是在原地摇头晃尾了几下,意犹未尽的模样。
“好刁钻的畜生。”
许轻凡笑骂一句。
今日的日头甚毒,他的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还有几滴顺着脸颊滑落,白皙的脸庞此时一片通红。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