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不杀他报此一刀之仇?”他记得信笺里说过秦门张冬自尽于秦门堂上,以剑潇的功夫完全可以格杀他。
“张冬亦是当世豪杰,他既不肯降,唯有自谢才不辱没他一世侠名。”所以既便兵临城下,号令一出便可以夺取秦门,剑潇还是应了张冬的一战,获胜之后并没有杀他,放他回去。
他就是这样宽厚的人。萧戎歌想到东音、西律,他们与剑潇有杀父灭门之仇,当日他请命让西律陪同去幻影宫时,萧戎歌便知道他是要借那个机会报仇,可令他疑惑的是收兵回来的时候剑潇也没有动手杀二人。
只到后来东音、西律请死之时,他才明白剑潇真正的用意。他是要报仇,在报仇之前他会给英雄挥剑、美人展颜的机会。东音、西律在灭幻影宫之时功不可没,死也死得荣耀了。
“这是九叶镖所伤,鬼影堂柳云的武器。”指着胸前几处细小却很深的伤痕道。
“嗯。”剑潇应道,“柳云的暗器高明,功夫却不好,就要抢着她发暗器的空隙便可制住她,因而她身边时常跟着高手,两相结合寻常人便只能吃亏,故而鬼影堂能横行江湖这么多年。”
“据说她是个美人。”剑潇用“横行江湖”这三个字说明对柳云的印象并不好,他不是一向对女子很恭敬的么?连白薇那样的蛇蝎美人都心生怜惜,还有什么女子能令他厌恶?
“脸美,可是眼睛很丑。”这是最直白的话。
“难道她也垂涎你?”萧戎歌果然明查察秋毫。剑潇想到柳云淫邪的眼睛就是一阵恶寒,“别提。”
萧戎歌就笑了笑,“她后来死在你的剑下?”
“没有。她手下皆死之后,被她残害的人所杀。”他的青剑是不会杀那种用胎儿练功、无恶不作的人!
“这是……”萧戎歌一一细数着他身上的伤痕,他江湖阅历果然十足,没有一处猜错,剑潇便将因何受伤都说了遍,忽然想到一句话:
你懂我的伤,便知道我的痛。——他如此了解自己身上的伤,可曾明白自己的痛?
萧戎歌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看他唇齿翕合吐出绵长悠然的句子,觉得比这世间最美妙的音符都悦耳动人。
古人说:琴瑟在御,岁月静好。他觉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便是岁月静好。
好困,好想睡觉,却又那么舍不得睡觉,但毕竟药力上来了,眼睛沉沉的闭上。这一次终于不用再回想着他的音容入睡,多好!
剑潇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小了下去,见他呼吸均匀,气蕴绵长显然已经睡着了,轻轻的起身,忽觉有什么勾住衣袂,回首才发现自己一角衣袂竟埋在被子中。被子床单的颜色都是枫红色,太过刺眼因而剑潇没有仔细看。于是轻轻一扯衣袂,却没有扯出来。难道被他压住了?他再用力还是没有扯出来。
略一沉思后轻轻的掀开一角被子,却在看到被子下时愣住了。
衣袂并不是被他无心压住了,而是被他紧紧的攥在手中,像走夜路的小孩紧紧的攥着父母的手一般攥着自己的衣袂。
剑潇心中一时五味阵杂,却没有半分力气来扯那一角衣袂,于是静静的坐在床前等待。萧戎歌一连被病痛折磨了这些日子并无好眠,此刻喝了药又有他相陪竟睡得分外香甜。
剑潇静静的看着他,忽然想他这一生有过几次这样的酣眠呢?他们习武之人天生都带着三分警觉的,便是睡着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惊醒,而他竟对自己如此安心?
这样疑惑着,心却感动,他从来只有在师父面前才敢酣眠,那是基于信任,而萧戎歌呢?他显然不会对他完全信任,却是为何如此安心?
剑潇自然不知道答案,因为那时候连萧戎歌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其实安心只是因为爱他,爱到哪怕被他杀了,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所以,如果连死都是一种幸福的话,又还有什么不能安心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胭脂驚暗紅塵色(4)
剑潇贪看他的睡容,良久轻轻的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撩开他脸边的乱发。
萧戎歌这一觉睡得特别长,眼见天色越来越暗,阁中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剑潇不能多待,又不想因此而扰了他的好梦,于是抽出青剑割断衣袂,替他掩了掩被角方才轻手轻脚的开门出去。
一脚踏出房门的时候却忽然想到中州关于“断袖之癖”的典故。
汉哀帝宠爱男宠董贤,时常与同车而乘,同榻而眠,喜昼寝。有一次午睡汉哀帝欲起身,被董贤压了衣袖,不忍惊醒董贤于是割断衣袖……
脸一时便绯红如霞,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断袂”?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帘幕重重低垂,帘幕内的男子睡梦沉酣,静若荼蘼,一时再也没有勇气拿回自己半角衣袂。
回到红楼时天已全黑了下来,剑凌、梨洁已坐在桌前等他吃饭。
三年来剑凌长高了许多,心思依然单纯的很,功夫也没多少进步,他偏好玩乐,对于学业功夫全然不放在心上,梨洁时常教训他,剑潇却觉得这样其实很好,不遭人妒是庸才。反过来说只有庸才才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他与梨洁注定不可能平安的过一辈子了。
梨洁眼力很好,他一进来便看见他衣袂少了一块,“你的衣袂如何破了?”
“总是旧衣,破便破了。”剑潇不会说慌,也知道便算说慌梨洁也识得破,便不多说,梨洁亦没有追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