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一手负后,与两个走在一起的小丫头侧身而立,神色无奈道:“知道啦。走吧走吧。”
骑龙巷前边,两个小姑娘,如出一辙,大摇大摆。
这叫走路嚣张,妖魔慌张。
裴钱对周米粒是真的好,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张符箓,吐了唾沫,一巴掌贴在了周米粒额头上。
崔东山在两个小姑娘身后,缓缓而行,望向她们,笑了笑。
日月之辉。
米粒之光。
然后崔东山负后之手,轻轻抬起,双指之间,捻住一粒漆黑如墨的魂魄残余。
崔东山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遇上我崔东山,算你倒了八辈子血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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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露圃渡口。
管着那艘师门渡船的宋兰樵,在祖师堂得到唐青青的那道飞剑传讯后,元婴老祖和祖师堂一致决定,特意让他暂时不用看顾渡船,近期就留在春露圃,由他宋兰樵来亲自接待那位来自骸骨滩的外乡年轻剑仙,直到辞春宴结束,到时候如果姓陈的年轻剑仙还愿意留在春露圃赏景,自然更好。
宋兰樵在渡口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但是仍然心情大好,与熟悉面孔打招呼,多了几分真诚笑意。
天底下的渡船管事,都是修行路上的可怜人,不是师门弃子胜似弃子,宋兰樵也不例外。除了他的恩师之外,祖师堂其余那几位长辈和供奉客卿,哪怕绝大多数明明与他宋兰樵境界相当,有些只是比他高出一个辈分,名字中将兰字变成了竹字而已,可对他是真不待见,一来同门不同脉,二来,一年到头的渡船收入,嘉木山脉出产的奇花异草美木良材,神仙钱其实从来不过他的手,渡船之上,专门会有祖师堂嫡传心腹负责与各地仙家势力交接,他只是以船主的身份获取一点残羹冷炙的分红而已,一旦有了意外,祖师堂还会问责颇多,谈不上苦不堪言,反正舒心日子,是没有几天的。
一艘渡船缓缓停岸,然后异常繁华的春露圃符水渡,来自北俱芦洲各地的大小渡船,都发现了一桩怪事。
那艘渡船的乘客竟然就没一个御风而下的,也没谁是一跃而下,无一例外,全部老老实实靠两条腿走下渡船,不但如此,下了船后,一个个像是死里逃生的神色。
陈平安走下渡船,铁艟府魏白和唐青青那拨人随后,但是隔了几十步路。
见到了愈发热络的宋兰樵,陈平安笑着被这位春露圃金丹领着去往嘉木山脉一处形胜之地,那边专门有招待贵客的宅邸,一栋栋古色古香的宅子位于竹海之中。
两人乘坐一艘符箓小舟,去往住处,竹海绵延,翠绿幽幽,灵气充沛,令人心旷神怡。
那艘小舟的“撑蒿舟子”,是一位妙龄女子,小舟之上,茶具齐全,她跪坐在小舟一端,煮茶手法娴熟。
宋兰樵与陈平安一起饮茶赏景,宋兰樵介绍了沿途各地建筑店铺、山峰洞府和山水景点。
嘉木山脉占地广袤,符箓小舟航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进入灵气远胜别处的竹海地界,又约莫一刻钟,才停在山巅竹海中的凉亭旁边。
陈平安此次露面现身,再没有背竹箱戴斗笠,有没有手持行山杖,就连剑仙都已收起,就是腰悬养剑葫,手持一把玉竹折扇,白衣翩翩,风采照人。
那位有修行资质却不高的春露圃女舟子,站在小舟旁,笑语嫣然,但是这一路行来,除了递茶添茶的言语之外,就再无出声。
陈平安走近,双指捻住一枚雪花钱,那女修似乎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然后赶紧伸手,陈平安松开手指,轻轻将那颗雪花钱落在她手心,然后道了一声谢。
宋兰樵看那女子似乎有些忐忑,笑道:“只管收下,别处那点死规矩,在竹海这边不作数。”
陈平安与宋兰樵走向宅邸的时候,疑惑道:“宋前辈,可是我坏了春露圃的山门规矩?”
宋兰樵摇头笑道:“嘉木山脉别处款待客人的府邸,是有规矩约束的,不许舟子收取客人赏钱,但是到了竹海这边,随意了。陈公子若是舍得,给一颗小暑钱都行,而且绝对全是舟子的私房钱,春露圃绝对不抽成一毫一厘。”
陈平安笑道:“打肿脸充胖子这种事,做不得。”
辞春宴在三天后举办。
刚好在夏至之前。
而且宋兰樵说入夏之后,犹有一场鹿角宴,只是比不得先前集市的规模了,所以如今渡船都是去多来少,毕竟春露圃以春为贵。
两人在竹林小径中缓缓而行。
然后来到一座悬挂“惊蛰”匾额的幽静宅子,三进院落。
春露圃有六座以春季六个节气命名的宅邸,最为清贵,有三座就位于这座竹海之中,不过其中“清明”宅邸,一般客人不太愿意入住,毕竟名字不是特别吉庆,但是造访春露圃的道家高人,却最喜好选择此宅下榻。其实每次辞春宴前后,关于这六栋宅子的归属,都是一件让春露圃祖师堂挺头疼的事情,给谁不给谁,一个不慎,就是惹来怨怼的坏事。
其实还有一栋最为殊荣的“立春”宅邸,这两天一位元婴贵客刚离开,暂时也空着,虽说很抢手,但不是不可以拿出来,让那位年轻剑仙入住,可祖师堂那边商议之后,觉得这栋宅子离着那玉莹崖实在太近,而那位金乌宫小师叔祖就待在那边汲水煮茶,还是不妥。万一真打起来,好事都要变成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