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身-内部有特殊的构造,火光摇曳中,不闻半点烟气,仅有橘红的火光的腾起,映亮执笔人的一双手,修长、白皙,落下的字却如刀锋一般。
仅扫过两眼,阿黍便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
这份上表不是她该看,也不是她能看。但从目光所及的内容,她完全可以肯定,表书递送建康,必将掀起一场风雨。
无论下发的官文如何,都无法阻挡郎君的脚步。
如果说盐渎是郎君挣脱桎梏的第一步,幽州必将成为他立身的根本。
然而,身在建康的公主殿下又将如何?
阿黍低下头,用力咬住嘴唇,盯着半掩在衣袖内的手指,看着微微泛白的指尖,心头飘过一层阴云。
表书一挥而就,桓容看过两遍,当即交给钟琳润色。其后铺开绢布,写成给南康公主的书信,仔细-塞-入竹管,系到苍鹰腿上。
“去吧。”
苍鹰竖起翎羽,明白表示老子不爽,不能做白工。
桓容笑了笑,自柜中取出一盘肉干,同时拂过苍鹰的背羽,道:“等你回来,给你新鲜的羊肉。再者说,到了阿母那里还愁没有好东西吃?”
苍鹰似乎听懂了,不情愿的吞下三条-肉干,对着桓容鸣叫一声。
“我就说成-精-了。”
桓容低声嘟囔,顺势推开车窗,目送苍鹰振翅飞远,任由雨水打在脸上,许久动也不动。
“郎君,小心着凉。”阿黍将斗篷披在桓容肩上。
“阿母应该搬入青溪里了吧?”桓容依旧望着车外,出口的话貌似问句,却不像要得到回答。
阿黍没出声,取出一只精巧的香炉,揭开炉盖,放入一小块暖香。
熟悉的香气萦绕鼻端,桓容缓缓舒了口气。回过身时,钟琳已经停笔。
桓容活动两下手指,又取出上表专用的竹简,将润色后的内容重新抄录。
大概两刻种的时间,几匹快马从车队奔驰而出,马上骑士携带装有表书的木匣,冒雨驰往建康。
车队继续前行,穿透雨幕,身后留下一条条被雨水覆盖的辙痕。
“明公,还有半日将到盱眙。”钟琳道。
“恩。”桓容点点头,目光再次转向车外,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到了盱眙,可按计划行事。”
“诺!”
淮南郡,寿春
送走秦璟一行,袁瑾带人匆匆返还。刚行到正室门外,就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
袁瑾心头一跳,顾不得换下半湿的外袍,大步走进室内。
绕过立屏风,药味更加浓重。
两名医者立在榻前,均是眉心深锁,满面难色。一名婢仆跪在地上,手中托着半碗汤药,另外半碗泼洒在地,似流淌的黑-血。
袁真弯腰伏在榻边,一阵强似一阵的咳嗽,之前服下的汤药尽数被呕出,脸色白得吓人。
“阿父!”
袁瑾大惊失色,几步扑到榻前,小心的扶住袁真,不顾被-污-物沾染,亲自为他奉上汤药。
袁真无力的推开汤药,继续撕心裂肺般的咳嗽。
“阿父?”袁瑾愈发焦急。
“水……咳、咳!”
“快取水来!”
婢仆因腿麻反应不及,被袁瑾一脚踹中,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后脑撞上桌角,来不及出声便昏死过去。
立即有童子将她拖了下去,迅速送上温水。
“阿父可能用些?”
袁瑾试过水温,确定不烫才用调羹喂给袁真。
温水入口,滋润了干涩的喉咙,袁真缓缓舒了口气,总算能服下汤药。
地上的污-物被迅速清理干净,医者上前诊脉,重新开出药方,亲自下去熬药。
袁真摆手将众人遣退,只留袁瑾在身边,沙哑道:“我怕是不成了。”
“阿父!”
“听我说,”袁真用力握住袁瑾的手腕,手背瘦得只剩一层皮,血管根根鼓起,“我之前一步行错,致使多年努力毁于一旦。又自作聪明,意欲三家投靠,更是错上加错。”
袁瑾用力咬牙,眼底泛起血丝。
“都是桓温害您!”
袁真摇摇头,笑容里带着讽刺,“如果晋室稍有担当,桓元子未必能得逞。归根结底是我信错了人,才落到今日地步。”
“阿父?”
“记住,西河秦氏必将崛起,将来有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