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柳陌红仍蹙着眉:“你家……不应该是那种家教极严的军阀大家么?”
“你从哪儿听说的,”凌霄城无奈道:“我父亲很严肃是没错,可也是个开明的人;我母亲自幼在西方长大,就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豪门夫人了。我们三个小的时候,父亲忙于事业,都是由母亲管教,她从小就教育我们,人只要按着自己的心意去活着就好了,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所以后来我大哥才会去经商,姐姐去国外留学,我也只是因为有天赋,才会继承我父亲的事业。不过……我父亲倒是有些气我母亲,说就是她这么放纵,才会让大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柳陌红还是第一次听凌霄城讲自己家里的事情,好奇地瞪大了眼:“那……你爹会不会不喜欢我?”
“我父亲……倒是有些麻烦。”凌霄城略略思索道:“不过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等下次好好跟他谈一谈便好了。再说,若是他不同意,你难道就不跟我在一起了?”
凌霄城捧着他的脸,看那水光潋滟的眸害羞地闪躲着自己的视线,“总之,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够了,别的事情,不用多想。听到没有?”
“……嗯。”柳陌红轻轻点点头:“知道了。”
他面上的妆容只描了一半,凌霄城来了兴致,拿了紫檀沉香台上蘸了朱砂的笔想要替他上妆,柳陌红好笑地看着那双拿了枪就仿佛无所不能的手如今却握着细小的眉笔笨拙得不知如何下笔,不由地覆上他的手,慢慢引着他细细勾描过自己的眉眼,一边说道:“要像这样……朱砂色要上在里层,才显得出黛青的质地来……要贴着眼描,弯的弧度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这样看起来才有韵……”
他余光瞥见身侧铜镜中映出凌霄城专心致志的神情,原本轮廓分明的极为俊朗冷傲的脸,带着一点点柔和的光彩与宠溺的微微笑意,简直让人心跳如擂鼓。
等到双眼都勾完,凌霄城收了笔,满意地看着那双似乎永远漾着脉脉柔媚水光的眼,绯红朱砂衬出七分凄美三分艳丽,望上去像是下一秒便会泣血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时光如锦,哪一段织纹上绣着如斯美好,倾身为卿勾眉间?
他突然低哑着嗓子问道:“今天不能不去么?”
“不行,我不是说了么,今晚是中秋,而且我已经答应了……”柳陌红被他看得不自在,他并未告诉凌霄城今晚是要去叶府,他想要自己干干净净地做个了断。
“我跟班主说过了,会早早回来的……”柳陌红垂眸答道:“我知道今天是你生辰……可是,我、我想不到送你什么……”
“有什么可送的。”凌霄城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啧,若是把自己送上来当礼物就好了。
——他没想过自己这须臾一念,竟会一念成谶。
“……我该走了。”柳陌红看了看钟,已经过了五点一刻,匆匆站起身来。
“我让杨海送你。”凌霄城刚说完,便听见杨海在门口道:“将军,刚刚大少爷的随从来了,说是大少爷大概三十分钟后就到。”
凌霄城想要说些什么,柳陌红却先他一步开口道:“不用了,杨大哥还要去接你大哥的……我自己坐车去就好了。”
凌霄城皱了皱眉,终究还是说道:“路上小心些,早点回来。”
柳陌红浅笑应了,推开门走了出去。
叶家作为清末便繁盛一时的经商豪门,府上位于上海滩正中一带,雕梁画栋皆仿的是前朝王府奢侈华丽的精致,即便这几年生意不景气,光看那宅府,也能感受到百年大家的豪华之气。
叶恕明看着柳陌红着了戏妆后更加妩媚清丽的惑人模样,意味不明地笑了,“今日我并未请笙锣弦瑟来,还请柳老板清唱一曲吧。”
柳陌红四下看了看,稀疏的几个下人远远地站在外院里,冷冷回道:“叶夫人呢?”
“真是不巧,”叶恕明笑意更浓:“家母为了超度父亲,去杭州灵隐寺礼佛去了。怎么,柳老板不愿唱给在下听么?”
“……你要听什么?”
“就唱……”叶恕明别有深意地勾唇,“霸王别姬,如何?”
柳陌红拒绝:“这一出我多年未唱了,怕是唱不好。”
“无妨,”叶恕明信步走到案前:“只是家父生前,最爱听的便是这一出。”
柳陌红这才注意到,那桌案上摆着一方小小的牌位,是叶老爷子的。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生父,他想恨亦是恨不起来。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父亲,无论爱恨,都淡泊得如同对待一个路人。
如今这个曾让他生也曾剥夺了他平淡却幸福生活的男人已经长眠于地,就更加无谓悲喜。
“是不是感慨颇多?”叶恕明轻声一笑,执起案上的酒杯:“中秋佳节,却只能一杯孤酒祭他亡魂。”
柳陌红伸手接过,浅浅抿了一口。
——上好的竹叶青。
芬芳而淳洌,落入喉间,泛起一股冷清的辛辣。
叶恕明眼中尖利的锐光倏地一闪,"柳老板,是否亦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不。”柳陌红放下酒杯:“我无话可说。”
“你倒是看得开。”叶恕明冷冷一叹,“他生前最好美色,为了家业迫不得已娶了我母亲过门,偏偏我母亲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女人,他不敢光明正大地三妻四妾,就都在暗地里养着,光是我知道的,被我母亲打掉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