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平生最引以为傲的事之一,就是他化作真身时矫健优雅的身姿,雪白光洁的皮毛,现在居然有人说他胖,还指责他大鱼大肉。
他很委屈,因为这几个月里,别说是鸡肉,就是连一根鸡毛他都没碰过,饭也没好好吃过。
狐狸撩开被子,隔着薄薄的衣衫在肚子上比划来比划去,伸出手指头戳了又戳,眉头微蹙。
恩,好像是比以前多生了些赘肉,还软了许多,他这几日竟没发觉出来。
真是一旦适应了人间安逸的生活,人也迟钝了。
他捏了捏肚子上柔软的赘肉,悄声叹口气。
恩,看来真的是要减肥了。
十
*
狐狸的减肥计划很不幸的夭折了。
原因是刘子固每隔三天两头便会来一次,每次来手上都会提几样小零食,各种糕点,坚果,蜜饯……每样都不多,但都精致可口,更是十分开胃。
刘子固每天都要去学堂,大都是散了学傍晚才来,这时狐狸刚要备晚饭,吃了这些提味儿的小零食,晚饭时胃口更是大开,每顿吃完的饭桌上定会是一阵狂风卷过般,一片狼藉,盘光碗净。
连阿九都惊呆了,每每都调笑说“你这狐狸该不会是怀了吧。”
白狐也懒得去理,吃完了就变回原形慢慢的蹭着步子回到卧房里,扑腾上床,毛绒绒的尾巴往身上严严实实一裹,会周公去了。
一觉醒来,又是一个大晴天。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院子里最晚来到的一株小铃兰,也绽开了雪白的花苞,咧着嘴儿摇曳在春风里,散发出清香阵阵。
五月出头,天气渐渐有了炎热起来的苗头,许多沉睡了一冬的活物也都开始出动,狐狸身上带着天地灵气,几乎相当于半个仙,正是这些小东西们最爱亲近的。
渐渐的,只要狐狸一出门,肩上头上定会趴着一只小松鼠或是一只灰雀或是其他的什么。狐狸有时无聊了,也会对他们说说话,他想起在青丘时,也常有许多小狐狸拽着他的袖口,抱着他的大腿,缠着他讲人间的见闻,那时他觉得烦,现在想想竟有几分想念。
来人间的日子不知不觉已经快过了一半,算算也快该回去了吧。
回去了,大概就没有理由再回来了。
狐狸也不知道如今怎么变得这样多愁善感。
正出神,一阵急切的扣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缓缓起身,腹上撘的薄毯子在落地之前被一只苍白的手堪堪接住,几只棕毛的松鼠嗖的从那人肩头窜下来,窸窸窣窣没入草丛里。
白狐理理衣衫,长发未绾,柔软的铺洒在背后,一身雪白的衣袍宽松的罩在他身上,倒显出几分单薄。
也不知道吃那么多,肉都长到了哪里。
开门,一张顶着傻傻笑容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狐狸愣了愣,眉眼微弯,闪过身子让那人进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用去学堂吗?”
书生笑了笑,将手里一盒云片糕搁在石桌上:“今天休息,阿秀带着洵儿去了店里,我便来你这里看看。”说着,移步到院子东墙角一片阴凉里的桌案旁,望着那铺陈的整整齐齐的一张雪白宣纸,纸的上下各用一只白玉雕成的狸形镇纸压着。
风过,几朵花瓣轻飘飘落在纸面上,甚是美丽。
他好奇的回头望着狐狸,“你在作画?”
白狐点点头,道:“正要提笔,你便来了。”
刘子固本就喜爱字画,这一下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笑道:“你打算画什么?”
狐狸略一挑眉,眼睛弯了弯:“喏。”
刘子固顺着白狐的指间望去,一株桃树亭亭如盖,花枝灼灼,远远望去,有如一抹粉红的云霞,灿烂的点缀在澄净碧空。
“这花开了挺久,也快败了,我想着画下它来,也不至于让它白来一趟,又空落落的走,至少也还有个人记得它,画过它。”
刘子固听着那人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听出许多伤感之意,他心头一跳,道:“今年败了,来年还会开新的一茬,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没什么可惋惜的。”
狐狸抬头望了刘子固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轻浅的笑容,他挽了挽袖口,站到桌案后,提起一只小号的毛笔,蘸在笔洗里涮了涮,垂眼道:“也对,花花草草和人不一样,就是好在这里。”
又笑着开口:“子固,能不能来替我研个磨?”
“求之不得。”
狐狸不再多言,目光凝在纸张上,提笔调出了一抹淡淡的曙红,雪白的笔尖柔柔在颜料里浸润了一圈,浑身蘸满了水分,狐狸又望了桃树一眼,唇边忽而勾起一抹开怀的笑意。
笔尖飞快有力的点在洁白的宣纸上,很快晕染出一片淡粉的花丛,狐狸手中一顿,又用笔尖蘸了些胭脂,简洁的勾出深红的花瓣和花蕊,寥寥几笔,活将桃花嫣然含笑的神情诉说的淋漓尽致。刘子固望着狐狸认真的侧脸和微蹙的眉头,总觉得那人清丽的脸庞上也被映出了淡淡的霞锦,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春桃,似开未开时才最动人。
狐狸这几日不再幻化成何筠琡的模样,在家的时间大都是用的真容,刘子固每每望着那熟悉的眉眼和略带轻佻的浅笑,心跳仍是会像第一次与狐狸相见时那般,漏上半拍,他也问过那人,怎么突然之间便恢复了原本的样貌。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