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突然想起来,那日在饭店里,明楼也是这般做的。轻轻握着他的下巴,让自己抬起眼睛看他。那双半醉的眼睛仿佛两汪深潭,你在那里面能够看见自己的倒影,而且你知道,不要看得太久。因为如若看得太久,你一定会在里面迷失自己。
阿诚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想要躲开。
可是明楼并不理会,扳过他的脸,然后凝视他脸上的受损害程度。
“你也涂点药吧。”明楼说,“不然明天保管肿得厉害。”
“我自己来。”阿诚伸手去拿药罐子,可是明楼却拿开了。
“刚刚你给我抹了,现在就当礼尚往来。”
“真不用……”阿诚说,明楼却已经一把把药按在他脸上。
“嘶。”阿诚吸了一口冷气,“你这是上药啊还是杀人啊。”
“知道痛了?”明楼说,唇角带笑,“知道痛了,就好好配合。”
他端详着阿诚的脸:“下手确实还是挺狠的。”
“没有你狠。”阿诚说,努力挣扎了一下。
“你要是再乱动,我就不客气了。”明楼说,抹药的手加了劲道。
“啊哟哟哟,轻点,轻点,痛。”阿诚连忙求饶。
门外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了慌张的脚步声,仿佛一阵风似的,一下子就踢踢踏踏逃得无影了。
“谁在外面?”阿诚一惊,立刻想要站起来,明楼将他按回床上坐着。
“不用管,猫。”明楼悠然道。
“猫?”阿诚瞪他,“你家猫这么大动静啊?!”
“有什么奇怪?”明楼说,“我家更大动静的猫都有。”
他说着,收好了药罐,放在一边,然后擦干净手,把睡袍随意搭在梳妆柜前面的椅背上。
……这不像是准备离开的意思。
“你干嘛?”阿诚问他。
“不干嘛,睡觉啊。”明楼说着,掀开被子上了床。
“你睡这儿,那我睡哪儿?”
“你也睡这儿。”明楼拍拍他身边的位置。
“什么?”阿诚愣了愣,“不是,你们家那么多房间,你干嘛跑过来跟我睡?”
“你整日游历花丛,游刃有余,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吗?”明楼说,“你想,我们才认识一个月,正是情浓似火,如漆似胶的阶段。孤男寡男,又睡在一个屋檐下,晚上不偷偷摸摸行点苟且之事,这科学吗?我大姐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要知道,明家没有人是傻子。”
这家伙居然来真的吗?
“可是……”阿诚顿时口干舌燥。
“亲都亲过了,睡也睡过了,现在才来害羞,你的反射弧是不是也太长了?”明楼说着,摘下金丝眼镜,放在床头柜上。
到底他为什么要对明楼用什么仙人跳,阿诚在心里暗骂自己。
现在倒好,这个破计划反倒变成了套住自己的金箍圈。
“这张床,我们两个睡也太小了吧。”他拼命想着借口。
“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这床睡三个你都行了。”
“我瘦我知道,可是顶不住你横截面大嘛。”他说。
大概是懒得跟他争论,“一分钟内上床,不然明天早上拿着章子来见我。”明楼说着,拉灭了床灯。
在黑暗里,阿诚进退两难。他本来就是怕冷的体质,不一会儿,双手双脚都冷了。
不就是睡一晚吗?他搓了搓手想,又不是没跟别的男人一起睡过。
他在军校那一阵儿,训练特别严酷。王天风有时候床都不给他们一张,就一张硬木板,跟挺尸似的,还得他跟郭骑云两个人用。
他只能跟郭骑云挤在一起睡。郭骑云又磨牙又打鼾,来劲儿了还会说梦话砸吧嘴。
就那个家伙他都忍下来了,他会忍不了一个明楼?
想到这里,他不禁豪气冲天,把被子一掀,跟着上了床。
明楼脸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他就把背对着明楼,也躺了下来。
可是刚刚明明下了老大决心,这会儿真的跟人同床而卧,同被而眠,还是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毕竟军校毕业以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跟人一起睡过了。
……何况这个人还是明楼。
明楼就在离他几公分远的地方,身体的热量隔着密闭的空间和如此接近的距离源源不断向他传来。
好热,阿诚想。
从来手冷脚冷,没有这么热过,仿佛周身的血液在汩汩流动,他一边觉得心如擂鼓,一边又暗骂自己不够镇定。他明明想学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奈何自己却是美人在怀的周幽王。
阿诚睁着眼睛躺在那里,躺了一会儿,知道今晚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干脆去楼梯间坐一晚上算了,他想,但是又怕半夜把明家人吓到了。或者去车子里窝着也好,大衣一裹,冷是冷了点,也可以凑合一整夜,总比在这里跟遭罪似的强。
他心念一动,正想起身,突然身后搭上来一只胳膊,就着他的腰圈住了他。
他身体颤抖了一下,重新跌回床上,吓得不敢动了。
他在黑暗里躺着,等着,琢磨着,这是明楼睡着了的无意之举,还是有心捉弄。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身后却全无动静。
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吧?他想着,深深吸了口气,轻轻地翻过身去,却正好对上了明楼的眼睛。
即使在黑暗里,他也知道明楼醒着。
“还真有精神,”明楼说,笑意在喉咙里滚动,“折腾了一天,你不累啊。”
“还,还好。”他只好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