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雷一夜未合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张树在一边看着,心里不住地发毛,他不曾预料到一向擅于此道的于雷竟会一言不发地把光华几乎所有的高层干部都挡在了门外。他怯怯地说了一句:“光华的院领导想来看看陈可……”
他本来还想表白一下不是自己把他们引来的,但顾及场合,终还是暂时没说出来。
“哦,听到陈可的事情我们都很担心,本来夜里就该来的,但张同学说费用方面你们先垫付了,我们考虑了一下,就没过来添乱。”说话的显然是在场的最高领导。
“添乱?从来都是我们给您添乱,哪里敢有乱让您给我们添?”于雷满腔的酸楚和怨愤混合在一起,一时间成倍地爆发了出来,“他们给您添乱的时候您就只要有一次认真听过,今天又怎么轮得着您过来添乱!那个疯子不是从昨天才开始发疯的,你们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他有病!”
“担心……”于雷的声音始终压低着,但足以贯穿眼前这些久未被训斥过的人们的耳膜,“你们什么时候真得担心过?就是现在,你们摸着自己的脑壳问问自己,满脑子想着的是不是还是你们自己!”
“别担心,”于雷冷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我保证你们都会受到该受的惩罚。”
“都走吧,陈可就算健健康康的也不愿意跟你们在一起。”于雷说完,转身闪进门里,轻轻地关上,拉上了窗帘。
张树和其他的来者一道,都楞在了外面,处理过三次换宿申请的团委书记面如死灰,他知道京大里的一点j-i毛蒜皮都可以引发大江南北铺天盖地的批判浪潮,何况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先前和于雷对话的人沉重地叹了口气,带领着颓丧的慰问团往来处走去。
张树一个人站在病房前,看看房门,又看看人群,有些手足无措。不一时,他看见高个子的教授离开了败退的队伍,回头朝他走了过来,他眼圈红红的,从西装内袋里拿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郑重地交给他,说:“我们和院方打过招呼,所有的药都用最好的,院里一分钱也不会计较。等陈可醒了以后,有任何需要,你用这些帮他买,我也就只能做这些了。”
没等张树答话,高个子教授便扭头快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于雷依旧在寂寞中坐着,他曾经多少次看着他心爱的可儿在睡梦中依偎、打滚、甚至突然挥拳以向,但他从没想到,竟会有一次,让他这样神伤。他知道,不管他再如何迁怒于人,他最恨的只有一个——于雷,他自己。
就象一杆枪交到了战士手里,守护好它就是战士最神圣的使命;自从陈可把自己的爱情完整无缺地托付给他的一刹那,他,于雷,就不可推卸担负起了守护他的责任,不论任何意外,也不论任何借口。
让他失去意识地躺在病床上,这是让于雷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罪错。
陈可慢慢地醒转了过来,真的,是那样慢,他甚至可以数着数来计算自己把眼睛睁开的时间——如果他有那样的力气的话。
讶异中,他看见了自己的父母。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否则为什么一觉醒来他看见的竟是他们?
于雷呢?陈可张了张嘴,却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努力地清了清嗓子,觉得胸部微微有些异样的感觉,奇怪地问:“于雷呢?”
陈可的母亲顿时泪光闪烁,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她伏下身子,在他的脑门上久久地亲了一下,话音微弱而破碎,她说:“你都睡了两天了,我们还以为麻醉出了问题,把我们都吓死了。”
他父亲也靠着床边,在他母亲的身后站着,不住地揩泪。
陈可有些糊涂,他仍坚定地觉着自己正躺在于雷的床上。他不是在家里等着他呢么?
“于雷呢?”他又问。
陈可的父亲怔了一下,说:“他买饭去了,我出去找找。”
陈可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他本想等着于雷的,可他太困了,还没等他父亲把于雷找到,就又一不小心,滑进了梦乡。他母亲在床边坐着,轻轻地,轻轻地,梳理着他的头发。她的心情很复杂,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儿子睡醒后第一个要找的人了,再也不是了。
不久后,于雷手里提着饭盒,在楼梯口遇见了陈可的父亲。他一路上走得有些摇摇晃晃,这三天里他没打过一分钟的瞌睡,病床边的小椅子和病房外的走廊成了他最熟悉的地方。
“陈可醒了,要找你呢。”陈可的父亲脸上带着安慰的神色,口气和缓地对他说。
于雷身上一凉,跃上了三层台阶,拎着手里大大小小的饭盒,往病房跑去。
他走进去,陈可的母亲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陈可,用气音极轻微地说:“又睡了。”
于雷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他长呼了一口气,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陈可的母亲陡然感到了内疚,这个孩子没日没夜地守着,到了陈可醒来的时候,却又不在身边,而是让她看到了儿子的第一眼。她甚至有了一种因为和于雷争夺儿子而产生的负罪感,尽管这感觉是那样极端的没有来由。
女人的感觉毕竟是敏锐的。
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