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是师徒,但因为连江楼的性格原因,所以这样亲昵的举动一向很少,尤其师映川现在年纪也大了,此刻这样的行为就让连江楼也有些意外,不过显然他对此并不排斥,只道:“我早已告诉过你,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否则只是自寻烦恼而已。”
连江楼如此说着,但师映川只是伏在他腿上一动也不动,天晓得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连江楼见状,似乎也不甚在意,只道:“起来,让我看看你近来的修行状况。”师映川听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中就生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他抬起头,看着凝神安稳静坐的连江楼,此时此刻,有一抹带着恚怒意味的东西在他的眼底泛出,师映川微微烦躁地道:“修行,修行……师尊,你只关心我的修行,每次见面你的第一件事都是问我的修行状况,难道除了这件事情以外,你就不能关心一下其他的方面吗?难道你对我只能说这些枯燥的事情么?”
连江楼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了几下,似乎不理解师映川这种突如其来的古怪情绪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淡淡看了少年一眼,眸光严肃冷寒,如霜似雪一般,似乎天生就令其他人难以亲近,说道:“……我是你师父,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自然最关心你的武学进境,莫非你认为这有什么不妥?若有,你现在可以说出来听听。”师映川闻言一滞,连江楼的话是最正确不过的了,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作为师父,关心徒弟的进境,这有什么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就是不太喜欢这样,但究竟因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有什么,是我多想了……”师映川搓了搓脸,站了起来,连江楼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一向心思敏感,便也不问他什么,师映川老老实实地把手伸了出来,连江楼搭住他的手腕,随之一缕真气就透入了师映川的体内,缓缓游走着,过了不多会儿,连江楼收回手,脸上多了几分满意之色,此时他的心情显然比较愉悦,道:“不错,看来你近期都很用功。”师映川心里有点莫名的憋屈,但他却并不肯把心里的这种情绪完全展露出来。
师徒两人又继续说了一会儿话,气氛倒是渐渐松快起来,师映川挑着话头,东拉西扯地聊起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连江楼虽然不怎么接话,却也听着,并没有不耐烦地打发了他。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一时侍女摆了饭,二人吃过之后,坐在火炉前喝茶,师映川有点出神地看着炉内跳动的火苗,忽然问道:“师尊你说,长生不死究竟会是什么滋味?”连江楼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徒弟为什么会问起这种事情,但还是说道:“若有无尽的笀命,自然就可以从容探索世间的种种奥秘,我若长生,便能够一直追寻武学之道的尽头,于我而言,这就是长生不死的最大好处。”师映川听了,安静地思索着,然后又道:“那么,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是不是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值得的?比如杀一千人,一万人,百万……”
面对着师映川的疑问,连江楼从容而又冷漠地回答道:“这是自然。你要明白,在天道运转之下,莫说是人命,就算是亿万生灵,也都是有生有灭,人世间帝王将相一言一令之下,可以血流漂杵,又何况我辈修行之人?若要追求大道,就须无所顾忌,即便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又能如何?天下绝大多数人一生蝇营狗苟,不过是渺小如蝼蚁罢了,又何足道哉。”
连江楼如此淡淡地说出了这一番话,就渀佛说的只是明天要吃什么东西这样平常的话题,师映川虽然早有所料,但此刻看着连江楼波澜不惊的神色,云淡风轻的口吻,忽然间心中就生出几分迷茫乃至隐隐的恐惧,如此平淡如常的语气,如此漫不经心的表情,就好象口中说的那些事物统统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一家一国也不过谈笑间从容抛开,纵使师映川如今也是道心坚固冷硬之人,也依旧觉得有些心悸,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有没有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这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么?自己从前所感受到的那些关心,那些爱护,真的就是自己所看到的那样吗?这个男人的心里,到底装着些什么呢?
但这种怀疑很快就被打破,师映川冷静下来,他相信连江楼虽然本质上十分冷酷,但对待少数几个人还是比较特别的,这里面当然也包括自己,但即使如此想着,师映川也还是感到了一丝惆怅,以及隐隐的了然--自己与师尊连江楼,原来在本质上是同一种人啊。
连江楼目光如电,似乎是看透了师映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