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燕垂着眼睛,闻言抬头看了夏占槡一眼,这一眼倒是实实在在的,落在了夏占槡的脸上。只是眼中似有水光,眼神如同濒死的哀鹿。
他摇了摇头,站起来往外面走去,夏占槡隔着一丈远跟在他身后,看他用袖子偷偷抹了抹眼睛,又看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站了很久很久,最后蹲下身去抱着自己。
夏占槡与他并排蹲着,不知蹲了多久,扈燕终于说话了。
他声音干巴巴的,却很平静,“我不说话,不是在气他。”扈燕说,“我只是很乱,我不知道他为何要骗我?但方才我坐在里面想了很久,猜想他大概是气我来得太晚了。”
“可是这些我现在统统不想去理,我担心他的安危,已经胜过这一切。”扈燕就这么蹲着,也不去看夏占槡,比起一场倾诉,这些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他说:“占槡,你不明白,对于封不雀这个人,我大概是永远也责怪不起来的。我喜欢他三百年,这种喜欢就像骨血一样,占据我的四肢百骸,怎么也剥离不开了。我尚且听不得旁人说他一句不好,又怎么会让自己觉得他有半点不对呢?”
他话音未落,巷子那头已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扈燕连忙起身,夏占槡幻出一盏灯笼往前照了照,便看见宋秋来背着封不雀,已经到了他们三丈之外。
扈燕抿唇看着床上的封不雀,封不雀面色苍白如纸,此时已经陷入昏迷。这时破晓的第一缕光照了进来,映在扈燕的脸上,夏占槡看上去,他居然比床上的人还要苍白些许。
宋秋来收回银丝,把封不雀的手放回被子里,方去写了单方,递给一旁的丫鬟:“去药房把药抓齐,熬好便速速送进来。”
然后又跟扈燕说:“每隔一刻钟为封不雀换布降温,半个时辰在他唇上蘸一次水。”
扈燕白着脸点点头,宋秋来过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劝道:“放心,封大侠伤得并不重,只是强行运功耗尽内力,一时体力不济才昏睡过去,不出两个时辰便会醒来,那时你劝他安心休息便好。”
扈燕闻言,这才颜色稍霁,脸上回了点血色。宋秋来便去拉夏占槡:“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扈燕顿了顿,却反手拉住宋秋来的衣袖。
宋秋来转过头,挑眉看着他,只见扈燕沉着脸,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给我两瓶药,一瓶让人昏睡几个时辰却对身体并无坏处,一瓶磨人心肺,能让人在昏睡之中都觉得痛不欲生。”
宋秋来看他许久,见他依旧执拗地望着自己,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宋秋来走后,不消片刻就将两瓶药送了过来,此时扈燕正坐在床沿上,他握着封不雀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却又不知突然想起什么,哼的一声扔开。扔得太过用力,封不雀的手砸在床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又心疼得扈燕赶紧捉了起来,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帮他一阵好揉。
宋秋来瞧在眼里,偷笑了半天,方把药交给扈燕。他敛了笑意,拿出蓝色瓶子嘱咐道:“这个药,毒x_i,ng甚烈,你……你自己有些分寸。”
扈燕敷衍点头,不说好,却也不说不好。
封不雀果然在两个时辰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起初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是扈燕端了药来,把他扶起,一勺一勺喂了下去,他才清醒了些。
封不雀看着扈燕,扈燕好似一个晚上没睡了,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色。封不雀就伸手去摸,扈燕也不躲开,反倒轻轻凑了过去,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蹭得封不雀手都有些抖,颤着声音问他:“扈燕,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扈燕怕碰着他的伤口,不敢窝到他怀里,便索x_i,ng坐在地上,脸趴在封不雀的大腿上,只是依然抱着封不雀的手不肯放开。
他委屈得不行,就顺着封不雀的话说:“是,你还在做梦。你死在宋秋来这个庸医手下,我便脖子一抹跟着你下来了,这里就是y-in曹地府。”
封不雀摸了摸他的头,终于笑了:“瞎说,我若是死了,见了黑白无常,第一声便是问扈燕来了没有?只有听到他们说没有,我才肯放心下y-in曹地府的。”
扈燕闻言,先在他腿上掐了一把,然后才抽了抽鼻子,鼻涕眼泪全都糊到封不雀的衣摆上。
封不雀低头看着,他总觉得今日的扈燕有些不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却又一点也说不上来。这些找不到头绪的不同让封不雀心里隐隐不安,他只好伸出另一只手,反手去抓扈燕:“你靠过来些,我有话要与你说。”
扈燕便直起身来,任他抓着,他凑近封不雀,在离他两寸之处抬头去看他,眸子里净是些封不雀看不懂的东西。
此时日上三竿,本该是用午饭的时候了,却无人进来打搅他们。只有些阳光不合时宜地透了进来,落在扈燕的头上,脸上,肩上……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柔和的金色。封不雀觉得自己呼吸都要乱了,便忍不住更仔细去瞧眼前的人,瞧了片刻,头却开始昏昏沉沉的,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扈燕,三个扈燕……
封不雀意识涣散起来,整个人也酸软得不行,在即将重重倒下的那一刻,感觉有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将他轻轻放了下去。
封不雀想抬头去看,眼皮却已经沉得掀不起来。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那些话便明日再说吧。
封不雀这么想着,感觉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