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把糖分给办公室其他人。
分出去了,方卿也不不好要回来,他没说话,从杜德明让开的门框里望向外头,没孩子在外头疯跑了,没劲儿跑,聚在走廊里玩一种游戏,拿手指头戳胳膊腿,会凹下去一块,比比谁凹的时间久。
方卿想起上回把水草抱上草席的时候,手不可避免地碰到她胳膊腿,按下去一个瘪窝,就没再起来过。
死人的皮r_ou_凹下去才不会起来。
大白天的,方卿突然有些心里发寒。
放学的时候乔万山赶着骡车在城西口等他,自打从矿井回来,乔万山天天跟着接送他。
方卿到跟前,瞅一眼车上,啥也没有,他问:“你忘记买面啦?”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唠叨着呢。
“没,俺没忘,”乔万山扶了他一把上车,“俺带了五块钱,在街上转了一圈,没人卖!”
有钱也花不出去,方卿这才意识到饥荒是真的来了。
快出城的时候遇到几个孩子,手里拿着大白面馒头,时不时拿指头捏下一块放嘴里干嚼。
这几个孩子长得怪异得很,四肢瘦不拉几的,肚子却胀得像个皮球,肚皮呈现一种透明的状态,太阳底下,方卿隐隐约约觉得能看见里头绿肠子。
来上课的路上他也看到过,这会儿才真正觉得不安。
那几个孩子在路边站成一排,拿眼直愣愣地瞅着他。
方卿有点怕,往乔万山跟前缩了缩,他问:“哥?你看他们。”
他不明白,这吃得挺好,为什么长成这个样子,是害了什么病吗?
“那可不是什么白面馒头,”乔万山瞥了一眼,一手赶着车,一手揽了揽他,“那是观音土。”
观音土,名字起得真好听,听着像是来救人命的,实际却是抓人魂的,其实就是白泥,吃下去饱饱的,却拉不出来,要是吃多了,能活生生胀死。
晚上村里又有放电影,这回他俩去得早,坐在最前头,这么大的事儿,竟稀稀拉拉没什么人,人都在家躺着呢,不想费劲儿出来。
电影的旁白是一口北京话,怪沧桑的,方卿觉得说话的人要哭了一样。
打头几个镜头走过北京的辉煌美景,几个宫殿、皇上的宝座、颐和园、大牌楼和西太后用来过生日的排云殿,再到昆明湖、十七孔桥、石舫铜亭和两百七十六间长廊。
“美啊,真美啊,”那旁白说。
乔万山在底下跟方卿咬耳朵:“等往后有机会,俺带你去北京瞧瞧。”
他把方卿的手偷偷地拿在手里,揉着人中指的茧子说酸话。
他还以为北京那地儿都是这样的。
谁知镜头一转又到了破落的平房旧屋,人靠着墙根,跟清水村屋呀、人呀的没啥两样。
黑白幕布里的人两手背在身后在街上溜达,北京话还在说着:“卖了一天的力气了,连一顿饱饭都吃不着。”
那人看了一眼路边牌子,上头是白粉笔字,念了一遍:“达治桥,还说什么呀……”
镜头终于对上他的脸,一个扎着白头巾的老大爷,眼镜像是要睁不开。
“我今年六十多的人了,可我......我饿呀,我饿了好几天了,我的眼前直发黑,”他抱着一根木头柱子,然后又松了手直往下滑,“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完了,哎哟!”
他说饿的时候幕布外头也有人跟着喊饿,有小孩子在大人怀里直哭,大家都有点不耐烦了。
方卿想,这片子兴许是放错了。
乔万山在一旁问方卿:“北京那地儿,也有人挨饿么?”
他想象中,那可是个好地方,建国时的礼炮轰天,啥都在那儿,一般人可去不了。
“我也不知道,”方卿闷闷道,“这讲的是过去时候了。”
“过去?”乔万山问,“那现在和过去有啥区别啊?”
“区别大着呢,在进步呢,你没看到,”方卿道。
他这么说,心里头其实也拿不准,他不晓得过去是怎么样,现在却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
李书华万万没想到秦朗这个时候来找他是为了这事。
傍晚天他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为嘛?动就得消耗能量,吃下去的野菜就消化完了。
秦朗进门就问:“书华,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傻子了?”
除了徐六这里还有哪个傻子?
他心里头一惊,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就反驳:“你胡说什么呢?”说着往外头看了看,没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有点不高兴,不知怎的,他不喜欢听旁人叫徐六小傻子,他觉着,那人要是没烧糊涂,指不定怎么灵巧可爱呢。
“我胡说?”秦朗瞪着他,“你什么样我不知道?咱俩一块长大,你看他那个眼神,我晓得,不对劲儿,”他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逼问道:“你老实说,你是同性恋么?”
“我不是!”
什么同性恋,喜欢男人,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你别急,这个病啊,我听说有得治......”
“我没病!说了不是就不是!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看上他了?”李书华大叫起来,有些虚张声势,肚子里咕咕直叫,愤怒使他感到更加饥饿了,“就他那样?我真看不上!”
“你还嘴硬!那他亲你,你跑什么?那不是你做事的风格,回回碰上他,你既然看不上他,你偷瞧他干什么?你别嫌我说话直,我这是为你好。就那回,要是看不上、不喜欢,被男人碰了嘴有什么?你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