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之醒来的时候,天已黑,微亮的烛光在陌生的房间里摇曳。他弹身而起,警惕地环顾四周,并未见他人,凝神而听,也没有其他人的声息,这才稍事松懈,盘腿运功。九天真气在体内走了两周天,气息畅通,陆慎之疑惑地握了握拳,先前的酸麻感已不复存在。
忽闻房外幽幽琴声,如小溪潺潺,又如珠玉散落,推门而出,见楼下香樟树下,仍是白天的那几张躺椅和小几,中间那张斜卧着的便是丹青素衣的纤细少年,另几张上面则是几个貌美少女。柳生在一旁抚琴,掌柜眉娘净手烹茶。一时间,林木洒洒、花香暗陈、俊秀年少、琴师茶娘,如此若仙偷闲,竟让陆慎之看呆了。
柳生稍一回头,放低琴音,朝楼上一瞥:“陆少侠不妨下来喝杯茶。”
陆慎之一惊,心中隐隐不安,这一路上杀与被杀,生死几多来回,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心中没个底。这个琴师自然绝非泛泛之辈,那个掌柜虽是一介女流却在三江口执掌这样一家客栈,想必也不简单。最让人在意的还是那少年,那番慵懒不在意的模样,若不是太过天真就是太深藏不露。正想着,蓦然发现一道慑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神一望,却又只见那少年朝自己咧嘴笑得毫无心思……错觉么?
陆慎之下楼,朝眉娘一抱拳:“陆某多谢掌柜的搭救之恩。”
眉娘也不回礼,指了指空座:“小店有些不同别家的小规矩,陆少侠既然是小店的贵客,伤病自由小店负责。陆少侠可是花了银子的,眉娘不过尽个本分,何来搭救之说?少侠若不嫌弃,今晚便在这一同听听小曲,喝个茶罢。”
“那……有劳了……”陆慎之接过茶,却迟迟不喝。
一旁的少年见他一副生死攸关的模样“噗哧”一声笑出来,喷了一小口茶在衣服上,一紫杉少女立刻拿着帕子上前,娇讹道:“公子!你就不能小心点么?碧桃洗衣服都快洗哭了。”
“紫钗!不得无礼。”眉娘瞪过去,茶勺在壶上清脆一磕。
少年眨眨眼:“紫钗你可惨了,眉娘吃醋了。”
紫钗吐吐舌头,却也不敢再造次,匆匆给少年擦了衣襟,退到原来的地方。
少年又转过来盯着陆慎之:“担心茶里有毒么?”
陆慎之一愣,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端着茶碗仰头喝了个干净,转头对眉娘道:“是在下多心了,还请掌柜的见谅。”
“陆少侠言重了,出门在外,尤其是这鱼龙混杂的三江口,小心点总没害处。”
琴声陡然一变,仿佛撕开宁静冬的萧索,春花夏草破土而出瞬间繁华了每个角落。少年坐起来,从身旁一女子头上拔下一支翡翠簪子,和着琴音一下一下敲击小几上的茶杯和酒壶——咚咚叮,咚咚叮,咚咚咚咚咚咚叮,叮咚叮咚叮咚叮……躺椅上的女子闻声都起来,旋至前方空地,云袖翻腾。其动作之夸张,节奏感之强,陆慎之闻所未闻。
“陆家庄,拥有东珠国最大的镖局——一水镖局,旗下赫赫有名的怒涛船队于三个月前遭遇风浪,人货两空,包括陆家庄大公子陆谨之在内的68名船员无一生还。一个月后,陆家庄惨遭灭门之灾,上下共计162人。”玉石相击的叮咚声中,少年不带感qíng_sè彩的声线陈述着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所有的人都以为陆家庄就此消失在江湖之中,不想其实这其中还有个幸存者……陆二少爷,我说的可对?”
陆慎之一惊,茶碗“啪”一声摔碎在地上,右手已握在了剑柄上:“你如何可知?”
琴声未断,舞翩然,茶香袅袅,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抽出的半寸寒光,甚至少年听到他的问话还长长打了个哈欠,手头一刻不停敲出清晰的节奏,懒懒地说道:“据说东珠国当局收到暗报,说陆家庄被屠门一案都是陆二公子一手策划,为的是陆家庄庄主誓死守护的神秘宝藏……”
“胡说!”
“于是各怀心思的黑白两道打出各类旗号,竭力追杀陆二公子——”少年顿了顿,“陆慎之。”
长剑出鞘,离少年的咽喉不过寸许:“你究竟何人?此事又如何可知?”陆慎之出剑的一刻,便感受到黑暗中一股极是凛冽的杀气,他知道其中自有高手,却顾不得那么多了。
少年往后仰仰脖子,讪笑道:“刀剑无眼啊刀剑无眼,你稳着点哈。你看那边一墙之隔是什么地方——是情报总局嘛……你家那点事闹出的动静也不小,花了银子,自然是想知道什么就有什么嘛!”
“你为何查我?”
“你一来就毒发晕倒,谁知道你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既然住在我这园子里,我自然要查个明白,心里好有个底嘛!”
“你是园子主人?”
瞧陆慎之有所松懈,少年袖中落出一把折扇,抵在剑尖轻轻推开:“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伺候我?”
陆慎之眉一皱:“你却不抓我?”
“抓你?为什么?为了那子乌虚有的陆家庄宝藏?”
“你如何知道宝藏一事有假?”
少年呵呵笑了起来:“三江口有三大特产,以前是:杀手、打群架和死人;现在是:包打听、深水港和客栈,客栈之中最有名的便是可同时入住300人大落规模最大的五星大客栈,其次就是我这罗马假日客栈。我这客栈出名是因为与情报总局只一墙之隔,许多入住的客人都指望着翻墙而过偷些值钱的消息。情报总局的掌事与我交情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