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竺自恢来百里州也有半个月了,灾民们在济善堂的妥善安置下都逐渐恢复正常生活,城中部分区域开始重建工作。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平静安详,然而这表象的平静之下却又不知为何隐隐涌动着一股不安的力量。
朝廷粮队在失联数日后再次传来消息,说是粮队即将穿过百里州界,不日将抵达鹤城。
竺自恢看完信,默默地将信折好放在油灯上燃尽,然后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夹一枚黑子落入棋盘。坐在他对面的南翔抬头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一步穿心,好狠的招。”说着,落下白子。
竺自恢悠然吹开水面茶末,小喝一口,目光停留在棋局上:“宠辱不惊,南先生也不简单呐。”一拂袖,却是一子转战后方萧索之地。
南翔愣了愣神:“侯爷这是何意?侯爷气势如虹,想取北方大片江山一定胜局不过囊中探物,为何此刻冒险单枪匹马杀入敌营?”
竺自恢扬了一下眉:“是啊,为何呢?”抬头瞄一眼南翔微蹙的眉头,浅笑道,“济善堂自成一体,早已是三江口在北巘不可撼动的大家势力,可为何要不惜血本将触角探入我东珠这僻远的南疆呢?”
南翔执子一顿,才缓缓落下:“原来侯爷意不在棋局——”
竺自恢斟了杯茶推给南翔,似不经意道:“百里风灾,商户惧事早已逃得远远的,百里一夜空城。这时,阁下率济善堂及各合伙商前来雪中送炭,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吧!”再一子落下,与先前那一子遥相呼应,隐隐有突围之势,竺自恢见南翔拧紧的眉,笑问道,“裕丰号、杂粮铺怕都是要长期驻扎百里了吧?”
“侯爷果然明察秋毫!”南翔白子落下,将竺自恢方才那枚黑子逼入角落,缓缓开口,“在商言商,若济善堂只赔不赚养不活自己,又怎能接济四方?”
“咚”一声黑子紧跟对峙,竺自恢笑意渐冷:“南先生言之有理。南先生若真的只是一介商贾,在下自然无话可说。不过——若是北巘朝廷来的贵客,那恐怕就不适合长住我国了。”
南翔笑着摇摇头:“草民确实曾为北巘罪臣,不过,草民效忠之人,却从来都只得一人。为她医治顽疾,为她在中排布眼线,为她传话带信……呵呵,北巘朝廷——不过是她一处消遣,草民打点一二罢了。”
“消遣?”竺自恢一愣,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如此说来,南先生此番南下莫非也是为了新的消遣提前打点?”
“这个嘛——”南翔佯装为难欲言又止,“您亲自去问问主子不是更好么?”
竺自恢没有作答,落下一枚黑子,将那片敌方腹地的哀兵与北方强将连成一片,瞬间倾盘胜局,势不可挡。茶香四溢,白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脸,他定定地看着棋局,喜怒不显,叹息般轻声道:“如此一来,要夺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夜色里,灯影闪烁。
南翔望望远空,起身拍了拍袍子:“侯爷的敌人在皇城里——权倾天下,只手遮天。明日粮队入城,侯爷怕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草民就不多做打扰了。告辞。”
竺自恢一惊:“你如何知道?!”
走出几步的南翔微微侧脸,笑了笑:“草民并不知道,但天下之事皆为情报总局所知,而情报总局的一切皆为她的眼睛和耳朵。恕草民妄言,今得她相助,不管是侯爷还是王子,要得天下,指日可待!侯爷若过多疑虑,怕反而让事与愿违了。”
夜凉如水,竺自恢目送那清瘦男子一瘸一瘸远走心中早已翻江倒海——玉调……你究竟要做什么?若以你为代价……天下成灰……
次日,守城官兵列阵城外,影卫消失在各个关口,全场戒严,除济善堂工作人员任何人不得在城中走动。竺自恢在州府园中煮一壶新茶,不急不缓等消息,拇指上的羊脂白玉扳指在他一下一下摩挲下越发润泽,发出莹白的冷光。
午时刚过,朝廷粮队抵达,然而仅仅七万担粮食却有三万士兵护送。送粮大军停在城外阵前,走出个面生的将军,倨傲地朝守城将军道:“灾粮南下,你等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守城将军心中冷笑,毫不示软朗声道:“各位兄弟辛苦了。侯爷有令:为防兵士扰民,全体将士退出城外二十里就地扎营,待粮食接收结束立即返回原属营部。”
粮队将军一听眯眼奸笑:“刑部宋将军送粮途中遭遇暴民袭击不幸战死,本将军临危受命前来送粮,若不能亲眼瞧见粮食送到灾民手里,你让本将军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宋将军呐?”说着,往前一招手,身后三万大军齐齐往前迈进两步。
守城将军紧了紧按在刀柄上的手,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将军所言极是,不过城中有侯爷亲自坐镇,将军大可放心。而且侯爷也说了,若将军执意亲临灾区,那就请将军只身卸甲入城。”
粮队将军提缰逼进,大刀在握:“少废话!阻止灾粮运送,你可知是何等罪名?再说,本将军夜不宽衣、寝不解带——自然此刻战不卸甲!”
“战不卸甲?”守城将军长刀出鞘,赫然一身凛然正气,“皇权当政,你无视侯爷命令持械闯城、带兵造反、以下犯上,你又可知自己所犯何罪?全体听令——列阵,诛杀反贼!”
守城士兵的箭阵如雨落下,所到之处无不惨叫连连,稍稍拖住了对方进攻的速度。但不管箭阵如何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