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风大,初凝揽了揽身上的披肩,白皙小巧的下巴几乎都缩在了绒毛里,她微点了下头,让芳落在外面等,而后掀了帘子进去。
这里是皇帝处理政事之余休息的地方,有点像皇帝的私人小书房,但是没有御书房里那些机密折子。
东厢房里熏着龙涎香,温吞醇厚的香味几乎让人昏昏欲睡。
初凝眨了眨眼睛,提起j-i,ng神来。她没有靠近去看顾君越桌上写的东西,随意翻看了书架上的几本书,觉得有些无趣,而后便开始赏墙上挂着的字画,从左到右依次看下来,似乎不是名家之作,大多都是顾君越自己题字作画。
初凝唇角微抿,真是个自大的皇帝。
她渐渐走到最靠里的一幅画前,她目光才落上去,眸子都睁圆了些,手指轻轻的拂上了画纸边缘。
这是一幅人物画,似在春日野外所做,画的最中间是个女子,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唇角温柔的往上勾起。旁边则站着一个碧衫少女,灵动明亮的眉眼,那是少女时期的顾君越。她身旁还站着个人,左边是个眉目俊朗的白衣少年,看起来有几分像赵彻。
右边的人……穿着宫缎素雪绢裙,姿容优雅,只是脸颊部位被锐物给划烂了。这副画怎么毁的这么莫名其妙?她低头一看,地上还有碎碎的纸末,想必是不久前留下的。
初凝心里冒过一个想法,仓促间回头,就看见屏风那里立着个人影,影影绰绰之间,能看见那明黄色朝服上绣着的五爪黑龙。
她的心往下一沉。
顾君越从屏风之侧走过来,她的眸色很深,从始至终都未曾看过初凝一眼。
她走到那副画之前,指尖轻轻的拂上那已毁坏的画卷,淡然的情绪瞬间破裂,她声音y-in沉:“你原来是这副心肠,朕总算看透了你。”
初凝盯着她看,有些许茫然,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是我做的。”
顾君越好像陷入了魔怔一般,忽然转过身来,双眼通红,按住了她的肩头,虎口一用力,像是想把初凝揉碎:“我不是都答应过你?说多给我点时间,只要再多一点点,我就会忘记以前的事。我是想着烧掉过去之物不错,可谁许你毁了她!”
初凝瞬间明悟,那画中脸颊被划烂的人,怕就是顾君越心头的白月光——苏敏言。
顾君越已然松开手,转过身去,背影有几分颓然:“方芷芊,你太让我失望了……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朕早就要了方书维的脑袋,可你还是如此……”
初凝微怔:“陛下……”
顾君越对她一挥手:“你回去,朕不想再看见你,朕也不会再为了你有失公允。”
初凝抿抿唇,轻轻笑了,带着淡淡的嘲讽:“陛下,自始至终,您从来都没相信过我。”
顾君越声音沉沉:“事已至此,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初凝声音低柔:“您以为我和后宫女子一般,爱您至深,因而善妒,您不信我根本就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您不信当年照顾您的时候是我而非苏敏言,您不信我……”
顾君越的心脏仿佛被大手紧紧捏了一把,疼的厉害:“邓其昌!送皇贵妃回宫。”
初凝转过身去,薄唇抿成紧紧的一线,在踏出东厢房门之前,仰头看了眼清朗的天空,又回望一眼顾君越颓然的背影,没有再回头。
她一走,顾君越身形一个不稳,若不是及时伸手按在了桌上,几乎要半跌倒在地。
顾君越阖上眸子,心里一阵钝痛,充斥着冰凉的愤怒和失望。
她喜欢她这么深,日日活在违背承诺的痛苦之中,几乎要被过去和现在割裂成两半,她甚至那么卑微的恳求她,让她给自己多一点点时间,忘记过去的回忆。
可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若是在意,怎么可能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毁掉自己过去五年来唯一的慰藉。
顾君越自嘲的笑了一下,可是你现在还舍不得对她怎样。
如今朝中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方书维一人,她还努力压下不发,奏章如雪花般纷纷而来,请陛下千万勿因一己之私寒了天下士人之心。
顾君越虽然也信方书维的人品,但是在大局面前,他没那么重的分量。可她明白,一旦她下令处斩方书维,她和芷芊自此便只能陌路。
那人看起来是温柔x_i,ng子,其实骨子里还是倔强的。
方才她一听说皇贵妃求见,心里积沉的y-in郁感一扫而空,哪怕为了她要抗下太多的压力,顾君越也认了。
可她没想到,打帘子进来后,看见的便是那般场景。向来柔美温柔的人站在墙角处,涂了粉色蔻丹的手指在那幅画上轻微划过,地上还有满地的碎屑。
……
初凝在安福宫里幽闭了数日,终于在第四日的晚上,雷电交加之时等来了顾君越。
她身上的明黄朝服已经被雨水打s-hi,水珠顺着她的发丝,一颗颗的往下落,她站的地方瞬间就有了一大块水渍。
两人静静看着彼此。
顾君越先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哑:“朕没要你父亲的命。”
初凝的眉头微微挑动一下,长睫扑闪,眸色沉静,倒没多少惊喜之意。
所有的宫人都被打发出去,初凝也不上前给她换下s-hi漉漉的衣服,顾君越的脸颊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