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性命在释然眼中,都是至高无上的,犹如神祗。
就像当年,释然曾得到白头翁的五十年功力,内力深厚足以令江湖人士羡煞,却怎样也不肯学外家招式,唯恐自己学了会失手杀人。
“命之可贵,常被人忽略,”释然说,“可总会有想起来的时候,我是不愿等到他们想要珍惜的时候,只剩下覆水难收的痛苦。”
顾回蓝怎会不懂?
他不但懂,并且为了这份澄净无垢,使尽十八般武艺的呵护。他不怕费神周旋于世人间,他不怕玩命应对没完没了的y-in谋诡计,他更不怕哪怕强大如白头翁一样的敌人。为了呵护释然心底一份无暇天地,为了力保这个独一无二的人,他顾回蓝可以做任何事,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然而释然失踪了。
就像朝阳突然有天不再升起,就像暖春突然不会再到来,所有的执着数十年盖成的巍然高楼,刹那间,轰然坍塌。他心灰意冷。懒惰到冷眼观世事,喜悲藏心头,表情都木然,仿佛往日的潇洒倜傥、独步江湖的浪子不曾存在过一样。
譬如,他之前去明月楼,会甜言蜜语,会沾花惹草,会刻意留宿,会请求姑娘们传出魈鬼fēng_liú多情不定的狼藉声名。可现在,他去明月楼,只是为寻好友的行踪,或者是送掉自己的命,哪怕面对的是花魁明月姑娘,也没再说过一句体己话。
譬如,从前他若是遇到今日眼前这许多女子,一定会凑上前温言好语的安慰一番;可现在,他最多同情地道一句叫她们看清负心郎。
皇甫大哥说,他这是入了佛道,参透禅机,四大皆空。令人恨,又令人叹。
他问:“顾回蓝,如果你没有遇到我家幺弟,会怎样?”
顾回蓝眼望着天,一坛酒下肚,他的眸仍然灼灼闪亮:“我会去找他。因为他再遇不到比我更好的朋友。”
皇甫大哥没有追问下去,他已听出另一层意思,释然一片冰心在玉壶,顾回蓝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皇甫大哥由衷欣慰——当年拦下兄弟们的杀招救回这个人,果然是对的。
逍遥店的人撤的飞快,山路上转眼恢复清净。顾回蓝这才迈步。乐子期紧随其后。亟初禾始终在他身侧。红衣侍童跟在最末。
那小二功夫不错,反应也快,见他们走,拔腿便追,追着追着又想起什么来:“干嘛刚才不跟我逍遥店的兄弟一起下山?”
亟初禾白他一眼:“还不是怕有人被连累。”
小二一听,好大不高兴:“我逍遥店怕过谁,你可不要小瞧人。”
亟初禾冷笑:“自有辨不清是非,又疑心重重的人。”
他话中有话,含沙s,he影。小二年轻气盛,登时被说恼了:“你说谁?!你且把话说清楚!”
亟初禾拿手一指:“来了。”
来的是崆峒峨嵋两大门派,他们不是没有接到逍遥店送的信,但仍旧是如亟初禾说的,疑心重重,一定要上山来,面对面确认一遍。小二在旁听着,想起自己亦是这疑心病的一份子,不禁赧然闭嘴。好在这两派虽然谨慎,但名门正统,到底通情达理,听乐子期和亟初禾说明原委后,各留了一个弟子随行,余下的人便统统下山等候。
他们刚走没半个时辰,又扑来一个,这回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青龙会。十个大力士,拎着十对金瓜霹雳锤,铁塔一般顶天立地的伫立在路中央。声声喝叱,震耳欲聋,非得要将蓝玉蟾捧在手中才肯罢手。众人当然不应,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又要一场恶斗。
小二这才明白为什么下山这一段半日路程,乐子期他们硬要七天的空暇。这半个时辰一轮半个时辰一轮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你们瞳门得罪的人真多。”连亟初禾也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乐子期叹息:“是啊.......就像过街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