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黑黢黢地仿佛是有一间囚室,抬脚过去,还真是一间囚室。黑黢黢的里是更黑的一个人,盘腿儿坐地上,懒洋洋地仰脸看她。
姜艳左右看了看,发现这条甬道上就这一间囚室。心道这大概也是个有钱人,住的囚室也气派,这是一间囚室一条街么?
是那人先说话的:“这位姐姐,你能往灯下走走么?我觉得你眼熟。”声音嘎嘎嘎的,一副公鸭嗓,有些滑稽。
姜艳觉得耳熟,故意端着:“你都看不清我,凭什么觉得我眼熟?而且你一个人的囚室就能占一条道,一定是个很有能耐的人,我往灯下一走,你要冲我甩把箭头过来,那可怎么办?”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声音略沉,倒也有了几分成年男子的磁性,再说话也不是那么夸张的公鸭嗓:“好姐姐,几天没见,您这话是越来越赶趟了,那天在母亲面前您怎么不这么痛痛快快好好说?害我好一顿担心。”倒是软软糯糯会撒娇。
姜艳想起这声音哪耳熟了,是她那小乞丐的脸跟姜艳记忆里那个半大小子一比,嫩嫩的,倒是挺像。听他换回原本嗓音,依然掩不住少年气,又一个劲儿姐姐姐姐地叫,她一下就明白了这人是谁。
姜艳那同母异父的弟弟,狄小别,也就是唐盏儿一只心心念念要救的那个“小哥哥”。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担心个屁,你姐姐都死了,你们都还不知道。”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话这么,奔放。
狄小别只当她是借故撒撒气,呵呵赔笑,姜艳一抬眼,见牢门口伸出只脏兮兮的手来,手上捏着把干草,放地上,往她的方向轻轻一推:“阿姐第一次来做客,茶水没有,阿姐就坐坐吧。”
听他客气,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往前挪了挪,隔着门跟他对面盘腿儿坐着。
狄小别大概长得不难看,起码讨人喜欢,就这么黑黢黢的一个弥勒佛形状,他都能盘出个悠游自在的少年范儿来。
想了想从小篮子里拿出了一只烧鸡---就是童远最后没要的那只---给他递了过去,嘴上还装模作样的说:“我比你大,让着你,就吃个鸡腿儿,剩下的都给你了。”
狄小别默默接过不说话。
她觉得不放心,还略有歉意地补了句:“就是有点儿凉了,你就想着这是热的,它就是热的。实在不行,我这儿还有串糖葫芦——童远也没要的那串,都黏糊了——你凑合着顺顺眼?”
狄小别也还接过去,良久才问她:“阿姐是真来探监的么?”
“嗯……”当然不是,不过这阿姐阿姐地叫着,她心里怎么就有了点儿不好意思呢。
“哈哈,不为难阿姐了。小弟没旁的,就耳朵好,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他说话时叫人听着总是笑吟吟地,姜艳都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尴尬。
这耳朵还真是好使哈。
“不过‘替死’这个主意阿姐是怎么想到的,小弟不觉得像阿姐这样天天躲在家里练刀的人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他虽是笑吟吟地说着,声音里却已经没了早先的温度,一个“小弟”“阿姐”蹦出来,摔地上能迸八瓣儿。
“是不是母亲叫你找人来替死?”
?
这声离得近,姜艳一抬眼,他正抵牢柱那儿站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幽幽地往外看她。
“干什么?坐回去!”她被他看得不自在,心下烦躁“姜艳想不想得到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小老百姓的确想不到。这么跟你讲,生前啊,我也想不到牢狱里面会有替死的呢。”
“阿姐,生前死后这种话,你拿来跟你那小情人讲也就算了……”
“知道师父是怎么死的么?”她劈头打断他,“我说的是我师父,不是你姐的师父。”
狄小别静静地看着她。
“他就是被人拉去替旁人死的。”
“替死”这件事么,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一只鬼的过去,怎么好在你面前丢人现眼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迫切需要一只小天使加油(可怜巴巴……)
第18章第十八章仇人相见(一)
东边开始泛亮,天顶还冷冷地灰着。一根红艳的飘带在干冷的风里明明灭灭,倏忽不见。
从牢里出来,童远前边走,姜艳跟着。
这会儿她一个人走在后面欢得很。玩着那根寸宽的红飘带,打个结又解开,牵个头舞在风里画圈圈。
红艳艳的一条,在灰色的天上蜿蜒袅娜,裹在风里的鲜活,艳得凛冽。
好像真的又活了一样,她想。
这是作为烧鸡和糖葫芦的交换,从狄小别身上扯来的,说是一个漂亮小姐姐的裙带,不过管它呢,姜艳觉得好看。
这时候街上要是有人瞧见,一定觉得这是谁家小哥出来溜傻子呢,毕竟这么大年纪蹦着在街上走的姑娘实在不多。
她玩够了就在腰间打个结,留出两根长长的尾巴,叫它随风飘,一本正经地往前走着,又悄悄出出一只手来时不时故意去拂一拂,拽一拽。
“童远,你看我是不是变漂亮了?”
童远还是架着身黑衣默不作声往前移。她这才想起来,童远这一路上是不说话的。
她又默默开始自己玩自己的。
其实她早知道童远不太对,不过现在有了个替代以身相许的法子,她也不是很在意童远这会儿闷不闷了。
既然可以磊落的替死,干嘛操心去伺候人呢,又不是丫鬟出身。
童远走得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