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苍四方拱手,跟着转身便走,竟走得极快,与她擦肩而过时,她细细唤了声:“扶苍师弟……”
他却不答,或许是没听见,一眨眼便不见人影了。
后来……后来他便抱着玄乙回来了,芷兮心里像是拨云见日般,突然醒悟了什么。
她早已隐约看出扶苍待玄乙的不同,无论他对玄乙是什么样的感情,讨厌也好、不服也好、孩童一样的斗气也好,这古灵精怪的龙公主在他心中必然与其他神族有极大的分别。
她只是一直没有往深处去想,或许也是避免自己去想。
昔年帝女婚宴上惊鸿一剑,年少的神君高旷清净,像一抹幽冷的月光,在她心中照了万年。她再怎样不懂柔媚婉转,终究是个年轻神女,心怀恋慕,战战兢兢,对他有无数稀奇古怪的期盼,又自诩为他的知己。
此刻回想,只觉可笑而可悲。
芷兮无神地扫视周围的华美楼阁,忽然瞥见一个人影孤零零地坐在青玉栏杆上,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凑近了一些,却听见他断断续续用叶子吹着一首古怪的小调儿,可能连他自己也忘了具体的调子,简陋的叶片音显得短促而粗糙,却别具一股奇异的缠绵意味。
风把他玄黑的长衣吹得款款摇曳,落日暖色的余晖勾勒一层金边,芷兮忽然觉得这首叶片吹出的断断续续小调儿分外悦耳起来,兴许触动了心事,她竟听得出了神。
“师姐……你吓坏我了。”栏杆上的神君放下叶片,突然发现了她,吃惊地瞪圆了双眼。
芷兮看着他额头上摇晃的火红宝珠,若在平时,她兴许早已转身离开,此时此刻她忽又不在乎起来。她都已经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单恋里输的一败涂地了,干嘛还要循规蹈矩恪守认真?
“这是什么曲子?”她扶着栏杆,仰头低声问。
少夷似是有些意外她的和颜悦色:“我也记不得了,很早以前下界游玩,在凡间乐坊里听见的。”
芷兮点了点头,淡淡出了一会儿神,又道:“你怎么不在前面跟神女们说笑,却跑来这里独个儿待着?”
少夷更加意外:“师姐竟这样关心我。”
芷兮定定望着他手里的叶片,鬼使神差一般,低声道:“我问你,倘若你喜欢一个神女喜欢了很久,可她又喜欢了别的神君,你要怎么办?”
少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当然是用尽手段抢回来。”
“可她心里没有你,而她喜欢的那位神君你也心中欢喜,并不愿叫他难过。”
“师姐心地高洁质朴,是我的话,绝不叫自己难过,宁可看着他们流眼泪,那也很有意思的。”
芷兮秀眉紧紧皱了起来,不敢苟同地斜睇他:“这四野八荒的风气已经够坏了,个个都似你这样只顾自己快活,岂不是诸神堕落。”
少夷半个身子都俯在青玉栏杆上,笑得更欢:“所以师姐问错了人,你说的情况,我可遇不上。”
芷兮不由哑口无言,愣了半日,又意兴阑珊地放下双手,好荒唐,她怎会与这个堕落的家伙聊起来?在他眼里的喜欢大约是那些放浪形骸的风花雪月,玩够了直接抽身便走。
她转身就要离开,忽听少夷在后面柔声道:“你心里不痛快,他们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师姐是喜欢自己折磨自己,还是喜欢自己快活些?”
芷兮默然片刻,缓缓转过身,淡道:“你这番挑拨离间的话反倒让我清醒过来,即便我这一生都不能与喜欢的神君厮守一处,我也不会变成你这样堕落的家伙。”
少夷还是笑:“我这样堕落的家伙也有在意的东西,师姐,我有个忙要请你帮呢。”
芷兮错愕:“什么?”
少夷摸了摸唇,似是有些为难:“我想下界看看延霞,听说师姐的父亲掌管南天门一带,有师姐作陪,下界定然方便许多。”
芷兮更加错愕:“你……看延霞?你……”
他终于知道良心啦?
“神族下界并无限制,为何还要我帮忙?你自走你的,没人会拦你。”
少夷笑而不答,只轻道:“师姐答应我便是了。”
芷兮满头雾水地应下,便见他温柔含笑:“芷兮师姐今日这番妆容,实在是十分秀美,师姐应当时常打扮才是。”
她恍若未闻,快步离开这座青玉小楼。她对少夷轻佻暧昧的言行素来看不上眼,可不知为何,方才被他赞赏,自己好像又没那么生气。
从清早明性殿门口,到如今这余晖满地的青玉小楼,整整一天,只有他赞美了她细心的妆容。
她的努力,竟然只有他注意到了。
芷兮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与委屈,长长叹息了一声。
*
月上中天,玉阳府内所有楼阁顶上的明珠将四下里照得亮若白昼,屏风后丝竹笙簧还在继续,天舞女仙们也依旧在妖娆舞动着,美酒与佳肴换了一批又一批——不过这些好像都跟朱宣帝君没什么关系。
他面色如土,傻傻地坐在碧琉璃塔第七层冰冷的地板上,失神地看着对面的白泽帝君,这位帝君还在两眼放绿光地守着天神封印内的指甲跟头骨。
五个时辰,白泽帝君在这里不吃不喝不动看了五个时辰,朱宣帝君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朱宣帝君清了清嗓子,第一百零八遍试探着问道:“白泽帝君……您在这碧琉璃塔内待了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