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沼是y-in寒不祥之地,连常人都会绕道而行,更何况是身负寒疾的师父。他连平素的寒冷都耐不住,若是被关进去,不知会遭受怎样的痛苦折磨。
他像是被掷入冰水,恐惧带来的恶寒钻进他的体肤,他恨不得现在就攀上那山崖,说明一切,甚至代替师父领受责罚。
他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将这股冲动扼杀在脑海。
师父是为了包庇他才蒙冤的,甚至连自证清白的托词都已为他准备好。若是此刻露面,便会亲手葬送来之不易的机会,辜负了师父的期许。
此时此刻唯有忍耐,才能找出真相,将师父救出。
他听见锁链摇晃的声音,那沉重冰冷的东西很快会捆缚住卢正秋的手脚,将叛徒送入残酷的牢笼。
他拼命抓住手底的岩石,因为力气太大,手心被岩石的凸起割破,渗出鲜血,钻心的痛楚令他的脑袋稍微冷静了些,他咬紧牙关,开始沿着来路往谷地爬行。
他须得尽快回到房间里,用不了多久,羽山族人就会来寻找自己,在那之前,他须得饮下朱砂,陷入沉睡,如此才能打消旁人的怀疑。
这时,他在石缝间瞧见一缕发丝。
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罕见的浅黄色,长度甚至超过他的手掌,在岩壁投下的y-in影中轻轻摇晃。
他猛然惊觉,这些天他所遇到的人里,拥有这般发色的只有一个。
这些天来诸多琐碎的旁枝末节,在他心中渐渐连成一条线。
第47章 幽荧深沼(七)
一名叛徒的出现,惊动了整个灵泉谷。
押送的阵势声势浩大,左右是族长亲授的弟子任兰和岳百羽,身后则是林林总总的守卫队伍,将引人瞩目的罪人团簇在中央。
罪人头颅低垂,面无血色,粗壮的铁锁将他的双手捆缚在背后,在他瘦削的手臂上勒出触目惊心的凹痕。他被压得肩背佝偻,举步维艰,每次迈开脚,锁链便撞出一串叮叮当当的闷响。
锁链并非唯一的惩罚,他还被灌下了疏散筋脉的药汤,毒性虽不致死,却会缓缓散入百骸,好似千万只蛀虫在经脉中爬行,啃食他残余的气力。
这实在是一个叛徒该受的惩罚。
羽山族人已听说了他的行径,见他被制伏,纷纷围在路旁,拍手称快,小孩子甚至捡起路边的石头,往他的身上投掷。
石块击中他的额头,留下鲜红的血痕,他已没有余力做出反应,他的额上沁满汗水,和血水胶着在一起,黏在凌乱的发丝上。盖在锁链下的衣衫已被冷汗s-hi透,他浑身发抖,引得锁链更加剧烈地颤动起来,仅仅是忍住不晕过去,便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伤口的疼痛尚可以忍耐,但攻心的寒毒却难以抵御,幽沼渐渐接近,被灌下的药汤使他的气息紊乱,无法调息凝神,只能任由四面八方的寒气钻入身体。
然而,无情的队伍还是推搡着他,继续往幽沼的方向行进。
幽沼在谷地最深处,山峦投下遮天蔽日的y-in影,将大地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这里没有鸟兽虫鸣,只有瘴气从y-i-hi的地面中冒出,像是毒蛇沙沙吐着信子,用冰冷滑腻的舌头舔舐温热的肌肤。
这里没有草木花香,只有殷红色的藤蔓贴着地皮生长。像是有人在大地上割出纵横交错的创口。
这里是连神灵都抛弃的地方,任何一息尚存的活物,都会本能逃离的地方。
卢正秋无处可逃,他被推进幽沼深处的山崖边,那里有一排陈旧的洞x,ue,便是羽山族的牢狱所在。
牢狱已经很多年没有使用了,由于风廷坚的威望,这些年羽山族里鲜少出现反叛者,卢正秋是许久以来的第一个。
山洞的地面上蒙了一层灰尘,他额上的汗水滴在上面,豆大的水珠飞ji-an,留下一块块深黑色的瘢痕,很快便连成一片,像一滩深不见底的水潭似的。
这深潭之中,究竟埋着多少的苦楚,实在难以尽数。
任兰看在眼里,心中不禁一软,她曾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瞧见人受苦,心口便如撕裂一般难受。
但医者的仁慈不过是伪善罢了,她如此告诫自己九年,一颗心早已硬如磐石,绝不会被眼前的人轻易动摇。
她握紧了手上的弯刀,对留在牢狱中的人说:“如今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卢正秋没有回答,他背倚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汇集在脚边的汗水浸s-hi了他的衣摆,周身的铁链虬枝盘曲,使他看上去好似一棵陷进深潭的枯木。
任兰转身往洞x,ue出口走去,边走边道:“我要去看望冬青了,你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听到冬青的名字,牢狱中的人微微抬起头,苍白的脖颈上,喉咙上下翻滚,嘶哑的嗓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任兰微微回过头,道:“不必装腔作势了,若是他知道真相,定会恨你入骨。”
铁栅栏在她身后落下。
她抬手触摸挂满尘埃的栅栏,冰冷的触感令她本能地瑟缩,与此同时,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来。
这牢笼如此坚固,笼中人怕是c-h-a上翅膀也难以逃脱。
她抬起头,对等在门口的人道:“启明,我要去看看冬青的状况。”
安启明挑眉道:“师父不是早已派人去过了。”
“我知道,但我想亲自看一看他,你能不能……随我一同去?”
“啊?”安启明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