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以来,这是卢正秋第一次和南晏七单独交手,也是第一次感到那柄长刀的寒冷。
他识得这柄刀,虽然与之为敌的经验不多,但与之并肩而战的记忆却能追溯到很久以前。早在他们尚且年幼的时候,南晏七便已开始挥舞它了。
他们初次习武时便用刀,因为刀比剑更凛冽,更冷酷,剑为君子扬名而生,刀却为杀人夺命而存。
那时候,长刀甚至高过他们的身体,如同壮硕的野马一般难以驾驭,南晏七挥舞它的时候,常常失手将自己割伤。
夏先生对此不以为然,他的医术高超,伤口只要稍敷以药草,便能够止住流血。他常常说,受伤算不得坏事,先要学会伤己,才能够学会伤人。
长刀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南晏七只有十四岁。时至今日,已不知有多少条性命陨灭在这冷冽的钢刃之下,倘若魂魄能够重现于世,南晏七的身后一定跟着一支整装待发的大军。
可惜死者不能复生,所以,他的身后没有同伴,只有看不见的冤魂,以风作长歌,将刀刃变得更加y-in森,更加寒冷。
现在,这刀刃迫不及待地想要割断卢正秋的喉咙。
卢正秋手中的短剑不过是一件劣器,剑刃钝缓,剑柄沉笨,非得持剑者竭尽全力,才勉强追得上刀行的速度。
卢正秋残存的力气已不多,夕阳晃动,气流乱行,一切都在阻挠他的判断。刀光剑影之间,他已渐渐处于下风。
他仍不死心,仍在针锋相对的间歇与对手交谈:“住手吧,现在跟我回去还来得及。”
南晏七冷笑道:“来得及去送死?”
卢正秋道:“他们已相信太子是我所杀,或许能够宽恕你。”
南晏七笑得更加厉害:“我的好兄弟,你未免太天真了,我的手下早已血流成河,不差一个太子,就算你揽下这一笔账,还有千千万万的账,你揽得完吗?”
他的声音比刀锋更冷,卢正秋执剑的手不禁战栗,剑尖被刀锋挑开,而刀锋随即追上他的脖子,使他不得不匆忙后跃,脚底踩进s-hi滑的水流,踉跄几步才站稳。
南晏七已经追来了,冷光在他周遭次第绽开,化作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他囚在其中。
领口的布料被刀锋挑破,夺命的寒气吻上颈侧,使他不禁发出一声低吟。
南晏七道:“怎么,连狄冬青的灵丹妙药也救不成你吗?在那晚之后,他可再也没来看过你啊。”
他的眼神又是一滞。
眼下的处境已凶险万分,好似在针尖起舞,稍有疏忽便会失足坠落。可是,他却因着一个名字而乱了心绪,手中的剑慢了半分。
南晏七怎会轻易放过良机,占据上风之后,他的刀势愈发猛烈,将卢正秋逼得节节后退。
“你的宝贝徒弟已经抛弃你,他的正道坦途,打一开始就不是给你走的。别忘了你我是靠什么苟活下来的,你我活着便是冤孽,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承认吗?”
卢正秋无言以对。
南晏七的口吻在变化,起先轻佻果躁,充满讥嘲之意,说到后面却愈发低沉,每个字都咬牙切齿。
那些无处倾吐,无处发泄的仇恨,好似幽沼里的枯芽秃蔓,在他的身体里扎根,堆叠,腐烂,如今终于悉数注入他的长刀之中。
卢正秋的背已抵上岩壁。
南晏七的刀已经挥至,他慌忙去挡,然而臂程太短,手中的短剑经不住长刀的冲击,从手心脱出,应声落在石头上。
他再无路可退,无物可凭。
南晏七勾起嘴角,将长刀短暂撤开,随即向前递出一记迅刺。
刀光寒意彻骨,卢正秋终于发出哀鸣。
他的手掌被快刃洞穿,血流入注,贴着岩壁流淌,渗进那些丑陋的孔洞,将暗沉的苔藓染得一片殷红。
疼痛钻心刺骨,在他的脏腑之间咆哮着,叫嚣着,催促他逃走,可他逃不走,那刀刃牢牢钉着他的血r_ou_,他好似一只孱弱的蝴蝶,被缝在冰冷的墙上。
“你知道么,当年你逃走之后,那人便是如此惩罚我,将我钉在墙壁里,不过只有左手,因为右手还要留着杀人。所以,接下来……”
南晏七以行动代替话语,抽刀而出,卢正秋的手如同断线的木偶一样垂落,下一刻,刀锋忽地调转锋芒,在他的脸颊上重重划过。
血光殷红,就连刀刃的寒光也被遮蔽。这一次,他没有发出声音,然而,因为他已将自己的嘴唇咬破。
血沿着脸颊淌下,将衣领沾s-hi,半边脸颊已染成鲜红。唯独嘴唇是惨白色。
“现在你总算知道,我脸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卢正秋的肩膀因为疼痛而抽动,视线已被氤氲模糊。
那氤氲一定不是泪水,泪水是为悔恨和不甘而流,可他的心中只有绝望,犹如无风的死水,燃尽的烟灰。
他透过迷雾,怔怔地望着对面的人。
那人的视线比刀刃更冷,更无情。
“每次看到你道貌岸然的样子,我就恨得钻心彻骨,你既然是我的兄弟,就该与我尝尝一样的滋味。”
南晏七的语调因为兴奋而发抖,再一次提刀,刺向他的肩膀。
刀尖撞上石壁,发出一声脆响。而他已闪身避开刀行的轨迹,转而挪到南晏七的身旁。
南晏七瞪大了眼睛,断然想不到从那伤痕累累的躯壳中,还能够掘出多余的力气。
卢正秋被血染红的五指扣住了他的手腕,施以一招快手擒拿,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