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感觉得出来霍君殊近乎纵容般地对待,岳峰仍是斟酌着道,「请容少爷让岳峰明儿个返家收拾收拾,也能有些替换。」
「就说忠伯连收拾的时间都不给是不近人情了些的,非得好好念他不可。」霍君殊不仅不以为意,更道,「不然这样吧,明儿个我同你一道回去,路上也好顺便给你添置些衣服什么的,缺什么尽管开口。」
岳峰一惊,「少爷,岳峰什么也不缺,家里的那些旧衣也还能应付着穿……」
「就当是我想送你的成不成?」霍君殊不当岳峰是来霍家抵债的下人,更不想对他像对待其它仆役一般,时不时得摆当家的派头,耍耍口头威风,可偏偏岳峰打从一进霍家便有意无意地将那些个主仆之别做得澈底,若真要说什么惹得他刺目,这点便是了。这让霍君殊刻意道着,「就说你是要跟着我的,总得也要让你穿得体面不是?省得我又被多传了忘恩负义的闲话,我给人嚼舌根的话头还嫌少么。」
岳峰又再度哑口无言,这似乎让霍君殊乐的,唇都弯了像轮弯月,直说与他这么说定了,还像是个期待外出游历的孩子般,说得为了明日赶紧先张罗张罗,边说着边往房里头走,又是东翻西找又是提笔写着什么,看来当真在张罗起来。
岳峰见着那乐得快跳起舞来的背影,再瞧着这身让他连动都不敢多动的华服,嘴角浮上的不若霍君殊那般显而易见的雀跃,而是抹苦笑。
岳峰是告诉自己得要装个傻子傻到底的,可那眼神一个放软,他的心头便跟着软;话中一个示弱,他便于心不忍;听着倾诉满腹苦水与看着在霍家的孤立无援,他便觉心头泛着酸,怎么都无法置之不理。来霍家不过一天,他却不自觉地涉入过深了。
夜里,岳峰待霍君殊睡下后,便独自回到自己那厢房里。这时灯火映照下的房透着一丝的暖意,看着眼下这舒适到像是梦境才有的厢房,在陋室住了大半辈子的他似乎仍是不敢相信他能在此住下,虽然乍看之下像是衬着这一身华服,但他知道这些终究不属于自己,也永远高攀不起。
岳峰想着,花了些时间将身上这贵重过了头的衣袍褪去,一一迭好,再拿起已烤干了的粗布衣穿上,那粗布磨着手脚的刺痛触感像是第一次穿似地,竟特别地生疼。
☆、08
一早,岳峰感觉得出来霍君殊心情大好,连摆在面前的早膳是与下人用的碗筷一并送上的,他看了也只是眉挑了挑,哼了哼声,然后直要岳峰一同用膳;岳峰虽仍是顾忌着身分,对于与主子同坐一桌总还有些迟疑,就算昨日再怎么反了主从规矩的事都不知发生多少回了。
岳峰是不想清早便坏了霍君殊的心情的,更不想每日总得要霍君殊为了此等用膳之事见他纠结三回,如此再怎么待他好的主子也都会磨旋光性子,故也只开口应了声便入座,还得不停吞下霍君殊直往他碗里添的菜,简直分不出谁才是主子,相较之下,同坐一桌这档事竟也算不上什么。
早膳后,霍君殊近乎迫不及待地拉着岳峰便要出门,那模样看来就算是期待了一整夜似地,果不期然被总管王忠关切了一番,满是狐疑的目光摆明了冲着岳峰而来,「请三少爷容老仆一块儿去,也好有个照应。」
霍君殊瞟了一眼,看来是早料到会有条甩不掉的尾巴跟着,向来的喜怒形于色让他连心里的那股不情愿也不遮掩,可王忠的话难得没成了直捣他火药库的引线,倒也只是如往常酸了几句便往准备好了的轿子走去,「哦?那你可要记得多带条腿了,我就是少带条腿才会在白芜山上被扔着喂大虫的,要当心着点呦。」
一路上霍君殊乘着轿,帘布拉下仍是灌进阵阵冷风,更别说风怎么冷也挡他不了他禁不住掀开帘布一角往外瞧的手,就算冷到连指头都能打起哆嗦。王忠走在最前头,那是对外展现他身为世家大族总管架子的位置,岳峰则在轿的一侧,刚毅的侧脸巧巧能在他往轿外瞧时闪进他的眼。
岳峰走没几步路便被寒风刮红了脸颊,本也只是随意扎起的发这下更被吹得有些散乱,在白芜山上初见时戴的帽子肯定因为当初王忠不给收拾家当而落在家了,让人现在连个能保暖的都没有;身上穿的自然还是那套粗布衣,看来简直不及他全身上下衣袍的一半厚,看得他都要跟着发冷,脑袋尽想着若是能穿上昨儿个的那套可就暖和多了。
他说岳峰衬得那套衣袍既非嘲讽更非溢美之辞,岳峰身生得挺拔,正经且不苟言笑乍看之下还当真有那几分气势,更看得顺眼,莫怪乎一早看到那身衣袍被迭地整齐置于桌上而非被穿上身,心里着实失落,和满心欢喜送人的礼转个身就被弃置那般。
其实奉天人看他笑话从没少过他是心知肚明的,但也不至于真要不顾他人目光和礼教,迫着岳峰真穿着绣着霍家家纹的衣袍走出霍家,甚至低眼瞥见岳峰穿的那双几经磨损的鞋,连想要人一起上轿的念头都给忍住了,只因那会像是在说大哥对他往死里捅的事儿都是不该计较的小事、留着那件不属于他的衣袍更不是什么示威似地,总之不管如何就是没能甘愿。
这时,传进耳的已渐是闹区会有的喧嚣,从缝里探去发现原来是行经奉天大街上了。这是奉天在白芜山以北最热闹的街市,是店铺林立,商贾汇集之处。奉天地处疆界极北端,此地虽离边境还得走上好一段路程,但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