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琅不知道为什么旁人似乎都发觉不出她的好看,大概是因为裴瑟平时实在声势夺人,他们都没有见过她这样睡着的样子。傅琅心痒了半晌,伸出一只手去替她拨开那缕软软的头发,见裴瑟没什么反应,又胆大了起来。昨夜裴瑟浑身是血,她也不知道裴瑟伤在哪里,虽然担心得要命,但当时被拦在外面没能进来。现在一看裴瑟左肩上衣服被厚厚的包扎撑着,又生了点好奇。
就看一看,看一看不妨事的。傅琅对自己说。
近在咫尺的人的睡颜坦然不设防,睫毛重重盖住有些发青的眼下,呼吸深匀。傅琅伸出手,轻轻拨开她松松的领口。她脖颈细长,肌肤苍白几乎透明,隐约看得到青蓝血管,里面是她的血液缓慢流动。傅琅心跳如擂鼓,感觉房间里静到了极点,几乎可以听到裴瑟血液流动的声音。
再拨开一分,露出锁骨边一道包扎的布边,虽然缠得严实,细看却能看到洇出的一丝淡红血迹。傅琅突然想起自己发出的那些线报,裴瑟在这里,裴瑟在那里,裴瑟身边有多少人,裴瑟将停留几天……这一肩膀的伤,会不会真是自己害的呢?
她思索之间,裴瑟已经略有察觉,突然半睁开眼睛,低头看看自己敞开的领口,又抬头看看傅琅不老实的手。
傅琅跟她大眼瞪小眼对视良久,停在空中的手终究没法解释,认命地闭上眼睛:“我错了,我就想看看你伤到儿哪了,你打我吧!”
裴瑟半晌没说话,傅琅心想,她莫不是又睡着了?微微睁开眼睛,只见裴瑟就在等她睁眼,立刻伸出一只手,结结实实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傅琅没想到她真的会打,嘴巴一瘪,老老实实躺回去:“我睡觉了,保证不打扰你了。”
只听身后像是轻轻哼笑了一声,随即脖子一暖,是裴瑟给她盖好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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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年裴瑟遭受过的刺杀暗算不计其数,但眼下是长豫回国的节骨眼,赤玉知道裴瑟挂心这件事情,于是问了裴瑟的意思,就把这一路遇到的人住过的店挨个梳理一遍,又派人去查。身边的队伍重新整理一遍,加了五十人的护卫,又继续上路回平阳。
东汝城城门半开,进出车马卡得愈加严格,已经是一幅受到重创的样子。城尹也垂眉耷眼,小心翼翼带着全城官员来送,看那架势恨不得把全城百姓也都搬出来。裴瑟只得命人停下马车,下车去拜,那吴大人更是惶恐起来,几乎要五体投地。裴瑟无奈道:“吴大人,你是王后封地城尹,又是父王昔日老友,按规矩是我长辈。这次的事情,裴瑟并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吴大人何必这样自微。”
吴弋道:“大公子在东汝遇袭,本来便是臣管洽不严,大公子责备是理所应当。大公子不怪罪,臣也要领罪……”
傅琅在车里听这白胡子老头又要长篇大论,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有人从外面敲敲车壁,傅琅探出头去,见凶神恶煞的丁觉正扛着把破剑骑在马上瞪着自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丁觉就是那一晚神兵天降救了傅琅和裴瑟两条命的灰衣剑客,后来傅琅才知道他原来是裴瑟的门客,正在东汝城晃晃荡荡,见守军突然调往驿馆,起了好奇心一路跟随,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是大公子遇刺,当即跑上去砍人。那晚他从窗外脚一勾滑进来,一剑出鞘之间杀了两个人,还稳稳当当蹲在桌上跟傅琅点点头,傅琅当时吓得魂不附体,日后看见都绕着走。
这少年神出鬼没,要不是赤玉开口要他护送裴瑟回平阳,只怕此时早就不知道溜达到哪去了。现在恐怕是被这城尹连日请罪磨得没了脾气,一脸不耐烦:“哎,这老头怎么这么多话要唠叨。他什么时候能说完?”
傅琅结巴道:“我、我不知道啊,但你看,大公子也是很烦他的。”
丁觉突然展眉笑道:“是么?”他这么一笑,倒就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没那么凶,眉目之间全是天真。
果然外面的裴瑟也揉了揉眉心,“吴大人,不必再说了,我这里确实没有要给您降罪的意思,何况东汝城眼下秩序井然,朝廷给您封爵还来不及,不必这样小心。”
傅琅听得笑起来,又听她三言两语打发了城尹,回到车上来,队伍终于开始行进。裴瑟到底伤后体弱,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天,回来一坐下就长长出了一口气,额头细细的冷汗沾湿碎发。傅琅拿出手帕,低声道:“其实不怪这老头小心,你自己也太不小心了。”她正拿着手帕按在裴瑟额头上,见裴瑟从手帕底下瞥了自己一眼,立刻又说:“本来就是。这次的事情,如果查不出别人有问题,那就是……”她住了嘴,因为裴瑟眼神暗了暗,显然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
东汝城外已经是一派春日景象,垂杨柳抽了青绿的条,星星点点的叶尖笼成一片嫩绿的雾气。傅琅静静看着,听裴瑟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驿馆外有守卫,如果不是有人里应外合,那些刺客是进不来的。至少不会那么轻易。”
傅琅咬了咬嘴唇:“你该查查是谁做内应。”
裴瑟悠然道:“我信我的人不会这样。”
傅琅道:“你傻呀。知人知面不知心,知不知道?”
裴瑟道:“在战场上一起死过的人,怎么会不知心。我怀疑他们做什么,不会是他们做的。”她扭头看了看窗外,车马缓缓,马上护卫的是提刀的青年,结成阵势,仿佛一张密密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