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以前，很多人夸奖少年，说这是个水晶般透明的孩子，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可是，却从没有人告诉过这个孩子，这个世界，有一颗透明的心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因为，人间失格啊。

＊＊＊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少年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其实真的是他父亲的亲生孩子。只是那个懦弱的男人一直对妻子结婚以前在故乡的一段旧事耿耿于怀，是以才在那天说漏嘴爆发出来，又恰好被少年听到。

不过，或许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对少年的决定有多大影响吧。

毕竟，结局早就在少年10岁那年亲眼目睹老师的遗体时就已经注定。

在提早的知道了何为死亡的那一刻，少年就已经决定，在他最美的年纪去到老师的世界。

他爱恋着那个人。

生不能在一起，那么就试试死吧。

＊＊＊

——原来死亡的心，是可以感染的。

石想。

他本来只是一块野石。

却在被少年推入河中的刹那，和少年有了某种联系。

再后来，少年投湖自杀。刚好沉到他的身旁。

少年临死前的最后一点执念和记忆碎片尽落到了他身上。

再再后来，科技发展泛滥，宗教信仰完全消失，人类的兽性再也无法压制，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

文明倒退。

地球重新进入沉眠。

沧海变桑田，地质变化。

他身下一颗琥珀慢慢成型。

一亿年后。

他以那个孩子的身份记忆醒来。

＊＊＊

回忆到这里，他张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青年那张和煦的笑脸。

“你醒了啊，坐起来看看，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坐？他愣了愣，然后伸了伸胳膊——

那是一双白净的手。

他立马受惊般坐了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和我一样是天生灵物，要不是你总忘不了你体内的那个人类的记忆碎片，耽误了修行，恐怕早就和我一样，可以幻化人形了。”中年人凉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啊，说到这，小黑羊呢？”他问道。

“小主人，小黑在这呢！”床的下方，软软的童音开心的叫道。

“噗。”看着小小羊勉力跳起来，才能看到一个头顶的模样，他不禁噗呲一下笑出声。

“来，给你。”青年见状一把将小羊抱起送到他的手中。

他于是开心的抱着小羊玩闹起来。

青年看了他们一会，忽然问道：“石，这只小羊，和那个你获得的记忆碎片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啊，”他手微微一顿，然后拿手轻轻抚了抚小羊的身子，带着些怀念的口吻道：“那时候是高二时期吧，那孩子在书店读了两本刚好排列在一起的课外书，一本叫《野草集》，另一本则叫《野火集》。野草，取的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意思，大意是面对掩藏在大地底下层层绕绕的乌烟瘴气的历史病菌，这样庞大的敌人，要拥有烧不完除不尽的野草一样坚强，无处不在的精神。然而人类毕竟是血肉之躯，也会有疲累绝望的时候。所以后来就有了后继的人又写了一本《野火集》，取的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意思，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像一点星火一样，你唤醒我，我鼓励你，我们把这种精神传出去，最后就可以照亮整个草原。然而，这样的薪火传承毕竟对十几岁的孩子而言太过苛刻和严厉，他们甚至根本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老师来教导他们在传递火苗给别人之前，先学会怎样保护好自己的生命之火。于是，少年最后选择做一块无人看无人管的野石——但，他临死之前，终于还是有些不甘心。这点不甘心便化作了这只小小的黑羊。而这只小羊，我观察过，它有一种能自由去往人类心底最绝望的地方的能力。我想，他是想通过这只黑色羊羔来告诫那些快要完全失去希望的人们，在黑暗中对他们说，‘不要怕，我还在，你要加油’吧。”

“这个孩子，是个了不起的人。”青年真诚的赞道。

“或许吧。”他笑着摇了摇头，“但是，我会注意到这个孩子，其实是因为，他将我推下湖的时候，那双倒映着我的眼睛真的是太过清澈的关系。我喜欢他的眼睛，特别是完全注视着你一个人的时候。”

“现在这双眼睛里面注视的人是我。”青年补充道。

“啊，也是。”他抚了抚自己的眼角，笑着点点头。

“喂喂喂！你们两个真是够了！当我是死的吗？在我来之前秀恩爱没秀够，现在刚醒过来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又继续冒粉色泡泡！”中年人忍了半天，终于受不了的道。

“啊，琥珀，你还在啊，抱歉抱歉。”

“哼！真是没诚意！下次不来了！”说着琥珀就要转身离去。

“哎哎，别走啊。我们许久未见，再陪我说说话嘛。”他忙拉住琥珀的袖子。

琥珀哼哼两声，最后还是站住了。

“对了，琥珀，我记得你化形的时候，年纪并不大啊，怎么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