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雁好容易平静了一点，细细打量着楚留香道：“我倒真有些信他……”

楚留香正要开口反驳，却又顿住了声音。只因他看到花满楼已不知何时静静地走进了房门，就站在他们身旁。

他突然变得很心虚，倒好像这男孩真是他生的一样。

花满楼却平和地笑道：“这位是沈家的小公子么？”

楚留香一下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点头道：“不错，不错！若不是碰巧遇见他，我只怕就回不来了！”

姬冰雁的眉梢跳了跳，道：“你拿沈公子做人质？”

沈浪似被姬冰雁的目光刺得有些害怕，用力摇晃着楚留香道：“爹！爹！我乖乖的，你不要让姬叔叔杀我！”

姬冰雁又咳嗽起来。

楚留香无可奈何地蹲下身，尽量放缓了语气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谁？”

沈浪眨着眼睛道：“他是楚留香的好朋友，又长得那么凶，当然是姬冰雁了！”

姬冰雁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己“凶”，忍不住像楚留香那样摸了摸鼻子，指着花满楼道：“那他是谁？”

沈浪又眨了眨眼，突然甩脱了楚留香，一下子扑到花满楼怀里，叫道：“花叔叔救我！有人要杀我了！”

花满楼不禁笑出声来，摸着沈浪的头顶道：“你乖乖的不要闹，就没有人要杀你。不然的话，姬叔叔可要把你送去喂老鼠！”

沈浪仰起头看了他半天，才笑道：“你骗我呢！”

花满楼摇了摇头，微笑道：“怎么你怕姬叔叔，就不怕我？”

沈浪道：“只因我爹说过，花满楼一看便是个好心肠的人。”

◇　　◆　　◇

尽管姬冰雁还有诸多顾虑，但沈浪已不得不和他们暂时住在一起。三个大人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他们竟被一个孩子搞得哭笑不得。

楚留香无奈地讲了自己带出沈浪的经过，叹道：“他一直缠着我不放，只怕就是为了让我再送他回去！”

姬冰雁道：“你若再回沈园，沈天君怎能放你出来！”

楚留香道：“想不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计！”

姬冰雁沉吟片刻，道：“你自去忙你的事，我派人送他回去。”

楚留香道：“他若不肯呢？”

姬冰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一个小小的孩童而已，你莫非忘记了可以点住他穴道、或是让他吃些催眠的药物？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如此魂不守舍！”

楚留香一时没有答话。他也觉得自己实在很笨，笨得什么都想不起来，往日的那种潇洒和自信，早已离他远去，而他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的，是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问题。

他已知道姬冰雁从未打算疏远他这个朋友，当初的拒绝，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的一种手段。但他却不知道，花满楼对他的感情，是否还一如既往。

花满楼曾决定不再爱他，但感情并不是潮水，可以被拦在堤坝后头。那些一起冒险的日子，那些无间的默契、真挚的心灵相许，楚留香从未忘记过，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感到沉甸甸的分量。

那么，花满楼又怎么会一下子忘记这一切呢？

但楚留香的脑海里，总是印着花满楼对自己说“我们不要在一起了”时的样子。当时的花满楼是那么冷静，又那么疲惫，让楚留香无法质疑、也不忍反驳他的决定。

楚留香知道，自己欠花满楼的已太多了，没有理由再提出什么要求。

所以他也不敢去问花满楼，是否愿意重新考虑当初的决定，是否愿意再与自己携手。

花满楼没有马上离开他，而是和姬冰雁一起帮助他，这已令楚留香在意外之余、感到了隐隐的喜悦。

至少，他们还是朋友，就像在济南刚刚见面时那样。

直到被姬冰雁一巴掌拍在头上，楚留香才醒过神来，忙掩饰地道：“我……我当时找不到可靠的人护送，怎能……”

姬冰雁瞪他一眼，道：“那要真是你的儿子，你还不得把他宠上天去！”

楚留香摇头道：“他毕竟年岁太小，无论点穴还是用药，你最好都别做。”

姬冰雁道：“那个小鬼灵精，一心就想诓你回去，我们换别人送他，他怎么肯听话！”

楚留香摸着鼻子，还未说话，已听到房门开处，响起两人的脚步声。

花满楼领着沈浪的手走到他们面前，淡淡笑道：“我们已商量好了，我送沈公子回去。”

楚留香一惊之下，已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拉着花满楼的手臂道：“你不能去！”

花满楼似有一刻失神，但并没有脱开楚留香的手。

沈浪却仰起脸正色道：“花叔叔，你放心，我爹定会好好招待你。”

姬冰雁皱眉道：“你可知道，花满楼跟你回去，便会被你爹扣下？”

沈浪道：“你们能抓我当人质，我爹为何不能？”

姬冰雁的声音突然噎住了。他发现这个孩子的话竟很有道理。

他们都知道，沈天君早已断定，楚留香必不会伤害沈浪，甚至会送他再回沈园。但无论是谁到了沈园，也都不会回来。

沈天君已对楚留香说得很清楚，他宁可亲自去调查可能陷害楚留香的人。只因他对楚留香还有所怀疑，而送沈浪回去的人，一定也是楚留香的同谋者，所以沈天君定会将其扣留，限制楚留香的行动。

沈天君和楚留香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绝对的信任，但他们都是聪明人，懂得如何揣测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