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他们,还能不能回去。这两天也不知他怎么过的,我不安慰就算了,还挑什么刺?于是打马靠了过去,对他说:“刚才我是担心你们,不是说你做的不好。你别难过。”文殊奴忙使劲摇头:“我不难过。这是爷的体贴,文殊奴再愚钝也感悟得到!”
这一靠近,我才看见他脸色苍白,嘴上干得起皮。
和死人一起捂了两天,会不会中传说中的尸毒?一时半会儿还没地方找糯米。
我不由问:“你没伤着哪里吧?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他却不答,反又盯了我一会儿,终于说:“爷……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被问住了,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怎么?我瞧着不高兴?”
文殊奴道:“爷什么时候瞧着都高兴,但这会儿心里不痛快。”
篆儿转过头来,痴痴呆呆地问:“啊?什么高兴不高兴?”
我笑了,拍拍篆儿的后脑勺:“文殊奴,你也学学这家伙吧,能傻点就傻点。自己还有烦心事,就别替别人操心了。”
文殊奴重又垂下头,低不可闻地说了句什么。
我把马带开,装作没听见他说的是:“你也是的。”
现在最尴尬的是,我和沈识微虽吵翻了,但还得回去抱他大腿。
我带着篆儿和文殊奴追了一程,终于瞧见殿后的尾队。
刚一靠近,早有人喝止,不仅如此,还有几张弓指着我的面门。
我把篆儿和文殊奴往后面挡了挡,诧道:“你们不认识我?”
那领头的小校大喊:“认识你?这刀弓认识你,我怕是不认识你!”
我一阵头疼。
我现在这领导当得大了,但到报国军也没几天,头头脑脑是认识我,基层员工就不一定了。早点我气急跑出来,一没带点信物,二没问个口令,现在还归不了队了。正想叫他们去通报曾军师,却见冲着我的弓箭都收了起来,拦路的兵卒一叠声道着“是,是。”让出一条路。
沈识微从人群中打马走了过来。
我与他遥遥相望。
还来不及对上话,突见一团身影滚在地上。
文殊奴早五体投地拜倒,面孔紧贴着泥尘,头顶正对着沈识微的马蹄。
篆儿也麻溜下了马,直直跪下。他日常见了秦横也不过是个长揖,现在却行了个大礼。
沈识微既记不住谁是老叶,自然也看不见篆儿和文殊奴。
他只看着我,我瞪大眼回盯着他。
见他又是那般坐得标枪一般直的姿态,我越是要歪七扭八烂泥般瘫在鞍上。
我俩的坐骑都在原地焦躁踏步。
僵持了一小会儿,也不能总这样让人看笑话。
我开口道:“我们……”
他也道:“你……”
话撞在了一起,两人又同时闭了嘴。
等了又等,这回是真没人再先说话了。
沈识微一掉马头,带着众兵卒,往来处走了。
沈识微一走开,篆儿唤了声“哎哟喂”,从地上蹦起来,扑扑拍打着膝盖上的灰印。
我哭笑不得:“行啊,跪得真麻利,真替爷长脸。平时没见你对我这么恭敬?”
篆儿涎着脸:“不跪不行。爷别光说我,文殊奴更怕呢。”
我道:“这姓沈的有这么吓人?”
篆儿猛点头,点了几下,又改为横着摇:“沈公子人大方,没架子,平时我真不怕他。但有时候他就是挺吓人的。”他顿了顿,强调道:“刚才特别吓人。”
我见文殊奴还跪在地上,叫篆儿把他拉起来。文殊奴这才站起,两眼仍愣愣望着沈识微的背影。
沈识微这会儿走向的地方,那几面“沈”字旗被风卷得猎猎蹿动,拉得旗杆也在摇晃。像被缚的鹰隼,一得脱鞲,就要冲天飞去。
第五卷 奔流入海
第66章
春光便如美少女偶像,一日比一日老得急。
观白漫山的冲霄树都发了花苞。虽此刻还带绿意,但由里往外慢慢闷燃出红,像是碧玉在暖风里重又洇化成千年前的那一腔鲜血。
我从树下跑过,脚下的春草也绿,草根是去岁不知何人的旧蹄痕,冻了一冬后又化开,储着泡油油的绿水,沿边开满了茸茸白花。
本是风雅景致,可惜我身后还跟着一个营。翻盏撒钹一过,什么也给踏成白地。
我踩一脚雪白花瓣,清一清嗓子,喊道:“一!二!”
背后排山倒海拉响口号:“一二!!三——四!!”——我穿之前没当过兵,也不是啥军迷,对现代军队的概念只剩下大一军训了。本来还想教他们饭前列队唱《团结就是力量》,只恨“法西斯”和“民主”都不太好解释。
那日我带文殊奴和篆儿回了报国军中,辗转重返栖鹤,中途再未遇到波折,我也再没和沈识微说一句话。等我们这支疲惫的军队到了栖鹤城下,只见城头翻卷的也是“沈”字大旗,这狂喜的时刻,我却只能把篆儿揪过来抱一抱了。
事后才知,我和沈识微在帆丘突围那几日,栖鹤大城瓜熟蒂落进沈识微他爹的口袋。
此一役来得传奇,与我讲故事的人说起时无不两眼放光。
都说那夜小雨如酥,淋淋漓漓,濯秀庄主沈霄悬借寿大宴栖鹤官绅。待得酒酣耳热,贵客们的醉眼里忽而觑见厅中多了许多穿青衣的年轻人,紧接着颈边便架起醒脑的钢刀。沈霄悬掷杯推案、拔剑斫地,历数鞑瀚滔天罪恶,只问反是不反。听一个不字,一颗人头便咕噜噜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