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知道任啸徐看不上他堂兄,总觉得官场中人是沽名钓誉之徒,诚实不足虚伪有余。于是顾家臣提到堂兄,他便常常冷言相讥,也不喜欢顾家臣和他来往过密。
谁知这次一声冷哼一出口,顾家臣却像被雷劈中似的愣住了。任啸徐举着一口汤在勺子里,顾家臣也没喝,只是拉住了他的衣角,问:
“你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任啸徐赶紧换了表情道:“没什么,快喝吧,一会儿凉了。”
顾家臣却不依,搂住他的腰说:“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啸徐听他这么问,心里琢磨着他应该也猜到了一点,就把勺子里的汤倒回保温桶里,一边说:
“你还是猜到了……我料也瞒不过。咱们在黑白道儿上的眼线,按理说也够多了,这次的事情竟没有察觉,我心里想,一定是有人抢在咱们前面,阻断了这个消息,才让你着了道……”
任啸徐说着顿了一顿,把手上的勺子扔在餐板上叮叮铛地一响。
“谁知道是你堂兄。”
顾家臣听了,整个人都怔住,眼睛也不眨一眨,抓着任啸徐衣服的手指不觉收紧了。
任啸徐揉着他的肩膀道:“他是你哥哥,我不方便动手。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任啸徐才说完,就听到两声敲门声。门开之后,韩秘书站在门口道:“少爷,股东会要开始了。”
任啸徐听了,吻了吻顾家臣的脸,道:“我去开会了,你……你自己慢慢想想吧,我不插手。”
然后又对韩秘书说:“你留在这里陪他,让小陈跟着我就行了。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会议。”
韩秘书听了,微微一颔首,侧过身去站着。等任啸徐出去了,他才轻轻合上房门,静静等在门口听候顾家臣的吩咐。
顾家臣的一颗心此时却仿佛被丢在冷水里一样。水压沉重,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水温冰凉,冻得他指尖唇边上都要变成紫色了。
韩秘书站在门口,一点呼吸之声不闻,房间里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中央空调没有一点噪音,那风却像冬天的雪风一样刮得紧。风一阵阵吹过来,吹得顾家臣一阵哆嗦。顾家臣的身体僵直,两只手紧紧拽着拳头,哆嗦之后便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一般。
窗外的天已经不知不觉的变阴了。
透过宽阔晶莹的玻璃窗看出去,那连着的高楼楼尖儿之外,远处的一片天空上满是厚厚的云层。云浪翻滚,如同怒海,激荡在蓝蒙蒙的天空里。太阳已经掩入云层之中,只留了一丝余光,挣扎着给云浪涂上最后的一层金黄。
那金黄无力的抵抗,如同这屋子里被敲碎一地的,透支消失的希望的光芒一般,那样的逼人心魄。
“天阴了,”顾家臣突然说,“把窗户打开吧。”
韩秘书闻言,走到床前推开了玻璃窗。窗户才开了一个缝儿,风便呼呼地灌进来,吹得那雪白的纱制窗帘扬起老高。
r市位于盆地,四面环山。所吹的风皆是山风,别有一番柔韧劲道。那山风吹拂着,如同牛皮纸一般,沉闷压抑,要破不破,又像是一面锯子一样摩擦着天地万物,摩擦是那样的的吃力,生出了一阵一阵的钝痛。
顾家臣的脸上还留着亲热之后的余温。他的脸颊红红的,如同昔日醉人的晚霞,又像美丽的明星在聚光灯下盛开的笑靥如花。
他一双眼睛黑黝黝地,直望着面前这混沌的空气,目光时而柔弱,时而犀利。
柔弱的时候,就像那山风快要撕裂了他的心肺一般。风声绕过,仿佛有人在山尖上吹奏一支凄婉柔啭的笛子曲,若失若离,如泣如歌。那雨带梨花一般的泪光挂在他的眼角,点点闪耀而起的,是直指人心的怅惘,是揉碎了心一般的,叫人忍不住生起来的一阵阵的疼惜。
犀利的时候,又仿佛这空气中盘绕的是一条条腾云驾雾的飞龙。他投射的目光便是要擒龙降虎的巨手。哪管风驰电掣、暴雨惊雷。那目光直冲天际,似乎要冲破天边翻滚的厚若磐石的层云,要冲破这世间掩压在他心上的,一层层浓重抹不开的阴霾。
胡马嘶风,汉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残照。古木连空,乱山无数,行尽慕沙衰草。
顾家臣望向窗外。层云之下,高楼尽头,是绵延无际的群山古木、乱草昏鸦。他的心中寂静空茫如同荒野,只剩下了一声声雀鸟的悲啼,硬生生嘲笑着荒谬的万物生灵。扑落的羽毛掉落在焦灼的大地上,燃烧成为一片灰烬。
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
他却早在一腔韶华当中,熬白了头发。
顾家臣怔怔地望着窗外,仿佛是失了神的呓语一般说:“给我备车。我要去m大。”
顾家臣的大堂兄和嫂子上个月已经结婚了,听说是奉子成婚。而那时候他正是伤重在床,并没有机会参加婚礼。
婚礼非常豪华。
迎亲的车队从顾家老一辈曾经居住过的那个小镇出发,在一路艳羡的目光中开进r市。接了新娘子,又从市区三步一停、五步一顿地回了小镇。
亲朋好友都在小镇上。
顾家大宴宾客,流水席开了三日三夜不歇。
听闻嫂子温柔贤淑,待客礼数周到,从头到尾笑语吟吟,没有一丝娇气。她挽着堂兄的手臂站在众宾客面前,两个人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真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小夫妻在小镇过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