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随风飘散,空气里弥漫着让某些年代的人感到怀念的柴火气,仿佛闭上眼睛就能回到很久以前的城市清晨,看到在狭窄弄堂里生炉子的邻居。
严盛在这种气味里掀开毡布走出船舱,循着青烟的源头来到船头。
“哎呀,阿盛睡醒了?没熏到你吧?”
船头的密封舱盖边上,一个生锈的铁桶倒扣在那里,底下是一块略微架高的铁板。铁桶底部边缘剪出了通风口,木片在铁桶里烧得啪啪作响,火舌不断舔着那个架在铁桶上面的锅子。
这是一个最简陋的“炉子”,而和他打招呼的严晓娟拿缆绳柱当凳子,坐在上风口拿着块硬纸板扇风。
“呃……啊。”刚睡醒的大脑在阳光底下还带着点昏沉,严盛眯着眼睛,有点抓不住现在状况。
“爸爸还没睡醒。”在严晓娟边上兴致勃勃看“做饭”的严萌笑嘻嘻地揭穿自己亲爹。
“洗把脸吧,壶里有开水。”严晓娟嘴角噙着笑意,若非此刻脚下还是微微起伏的水泥船,周围还是奔流不息的潮水,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
“严姐说你昨天辛苦了,让我们别吵醒你。”胡子坐在货仓边上,举起柴刀一下就劈开手里的木板。
他边上的柴崇铭则把手里那个小塑料脸盆递过来,还有个半满的烧水壶。
水壶里的水倒在脸盆里已经不烫了,倒是正好可以洗脸。严盛回去翻了自己的毛巾牙刷出来洗了把脸外带刷牙,拧半干的毛巾连头发都一并擦了一把。
少年人拿走了脸盆和水壶,严盛则迈开腿走到船头,抱起女儿坐在另一根缆绳柱上。
甲板和货仓与昨天没太大区别,看起来晚上并没有大风大浪过。凌晨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昨天捞上来的几个泡沫箱子里都积上了水,倒是让他们在洗漱方面轻松了不少。
货仓底下原本也积了水,幸好他们放在那里的东西都用防水布上下裹住了。比他更早起床的人合力把那些水收集起来,放在单独的泡沫箱子里沉淀。
雨水里虽然混着些杂质,却是现在不可多得的淡水资源——要知道如今他们所在的这片波涛可全是咸涩的海水。
“还真是老天帮忙啊。”胡子比了比用木板遮起来的两个泡沫箱子,里面存着基本干净的淡水,“严姐说洗洗刷刷可以用这里的水,喝的话还是喝我们带上船的桶装水。”
“那是当然。”严盛点了点头,他们暂时不缺饮水。就算喝光了……呸,不用等到喝光就会有救援来了。m市可是大城市!
锅子里煮的可能是粥,难以控制的火舌舔着锅底,锅盖边上不断冒着泡沫。粮食的香味和微潮木柴烧出来的烟气搅在一起,被风吹散。
倒是在灾难中增加了一份居家的安稳。
“爸爸,鸭子。”
严盛正看着锅边的泡沫出神,女儿忽然拽了拽他的衣服。然后他才发现昨天被捞上来的那三只幸存活鸟居然还在。
紧靠着裹住船舱墙壁的防水布,一个稍浅的泡沫箱子里显然也盛着一些淡水。两只鸬鹚站在箱子边上偶尔扑几下翅膀,还有一只则摆了个母鸡孵蛋的姿势窝在箱子另一边,看起来倒不像昨天那样半死不活的。
“那不是鸭子,那叫‘鸬鹚’。”严盛纠正女儿。
“脖子长长的是鸭子,黑鸭子。”小严萌皱了皱鼻子
“鸭子嘴是扁的,鸬鹚是尖的。它会捉鱼吃,多大的鱼都能吞下去。
“哦!”小女孩一脸惊叹。
严盛想到了别的,“那些死了的鸟呢?”他放下女儿,站起来环顾四周。
“啊?”胡子愣了一下,连手头劈柴的动作都停下来。
“找到了。”没等人回答他,严盛掀开不远处的几块木板——那些大黑鸟的尸体还堆在原来的地方,估计是昨天后来又捞了杂物上来,堆着就把死鸟忘记了。
秋天海啸后的气温并没有热到能够让尸体快速腐烂的程度,依旧湿漉漉的羽毛上甚至没有半只苍蝇。
严盛检查了一下,确定这些鸟大多是淹死或者砸死的。
“小姑,晚些再烧点水,我把这些鸟杀*了。”他拎着鸟尸说。
“好。”严晓娟才犹豫了几秒钟就点头。
虽然没什幺肉,但眼下也是能多存一些食物就多一份保障的状况。
估量着手里的肉,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活着的那三只。绿色鸟眼偶尔扫过人类这边,看不出丝毫情绪。
——活着的就继续好好活着吧。
早餐是简单的大米粥,掺了泡发的香菇丁和玉米、再撒上少许切碎的火腿。搭配着瓶装酱菜和肉松,是他们自灾难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
今天的太阳依旧不错,头顶上这片无云的晴空居然比昨天更蓝。脚下的货仓已经差不多被晒干了,但之前的积水让他们明白自己漏算了什幺。
严晓娟吃过早饭就带着严萌回到船舱里,想办法让大家能住得更舒适些。而严盛和柴崇铭则重新把货仓里堆着的东西都取出来,用捞上来的木板搭配防雨布,把货仓后三分之一隔出来专门用来放杂物。船上有一块昨天捞上来的厚塑胶布,以往通常用来做饭桌垫子的那种。现在则正好盖住放杂物的那段,形成一个上面挡雨、下面也不会漏水的简单行李舱。
货仓的前三分之二继续露天敞在那里,存雨水的泡沫箱子靠边排开,上面搁着木板、杂七杂八放着他们捞上来的东西。
手机没信号、电台也没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