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殒歌悠然开箱,捻起银质的面具,薄如纸精工雕琢,赫然是狰狞的修罗,玩笑戛然而止,冷肃:“阿离你,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嫌弃你。”
慕离面目紧绷,隔世的羞耻蓦然涌上双眼。剑被收在绢布中,为何依然迸出刺眼的白,灼热的光华?他怔然看着幽幽的红,乍然定了决心。
快步移身剑前,握紧剑柄,手仍是颤得厉害,但慕离眸光一寒,手腕轻转,细风如夜空飘落的雪,轻柔无声,碎裂的白绢也是雪,被剑锋激起、高扬、飘转、垂落。
双郡地处翊国西部,地域接壤胤、翊,对望宸国,沿赤峰雪山发源的苏麓河便是潮润富饶的楚燕两国隔河而治的地界。自前朝开了九大商贸重镇,这九个镇子富人云集,繁华非常,如一串流光连珠散落在荒凉的大漠里,而双郡丰厚的税收大半来源于此。
古人云:得上阳者,坐拥天下。
当时的第一大国翊国坐镇,却为免怀璧其罪,将上阳拱手相让胤国,用着胤国的军队驻守上阳,却又以“友邦”的名义掌握了双郡两郡大半的权力。胤国国力衰微,介于翊国权势,唯有忍气吞声。孟舟割据双郡自封为王之后,收归全部权利,激怒翊国驻军,在天业镇大战。自胤国开国,为防翊国侵扰或是双郡卫国军拥兵自重,苏麓河西三百里地处的翰州设龙骧大营,由皇室人员担任龙骧将军一职。莫隽汝自幼行事低调,天神梦交得佑彦的传闻使莫佑彦顺利继位,上下兄弟为争夺皇位死的死废的废,只剩家族败落的温孤太妃抚养的两个儿子,甚得天子心,委以重任。
莫陵汝生母戴罪之身,只封得平安侯,却无封地。莫隽汝干练忠诚,因此格外圣眷优渥,封王爵,赐号静海,封地静海郡,并封翰州龙骧大将军。两兄弟一母所养,感情格外亲厚,是以一家三口皆居于弈城静海王府。
莫隽汝年龄小,却得了忠心的下属燕平,日常训练均为副将燕平代劳,他不过择日巡视,却整理了野练之法,也将龙骧军办得有声有色。
然而,莫佑彦因先前兄弟夺嫡之战惨烈,即位后对仅存的兄弟猜疑日重,竟一步一步将原本的近六十多万军队转到自己的心腹孟舟名下,孟舟的叛变,怕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
彼时龙骧将军莫隽汝手下仅有二十余万军队,均是弈城外翰州山地训练出的步兵,武艺精湛身形灵活,袭营近身肉搏均是好手,只可惜在骑兵为天的上阳战场终究是占不了半分优势。
“燕平,双郡可有动静?”莫隽汝风尘仆仆,一步跨进龙骧将军府,不过是一个简陋得连漆也没有的小宅,等待多时的燕平接过他手中缰绳,命马夫牵走。猝然被问住,摇头叹道:“怕是不太好。”
莫隽汝环视一周,夺过缰绳跳上马背,低叱一声:“走,去大营。”
☆、初试干戈
“报——将军,孟舟叛军五万分左右翼欲包抄我翰州!”
“报——一支六千余人的骑兵正从关扬大道直取翰州!”
“报——”
莫隽汝到翰州的第一天,自下了点将台进了主帅营,一直就在这纷乱不休的战报中不得安宁,每个人奔进帅营均是气促声急,铠甲尽是磨痕,夹杂丝丝血迹,而第一个奔进帅营的人在说出那个紧急的情报之后,就仆倒在地,再也没醒来。
三支铁箭贯穿了他的胸膛,箭的末端依旧刻着“胤”的字样,如今这锋利的兵器,对准的,却是自己的国家。
“传将令,翰州南面紫阳岭系跘马绳,砍树木,派七百死士火攻,紫阳岭埋伏两千弓箭手!”
“传将令,翰州北九幽漠派五十台水车,引苏麓河水入沙地,翼军五百伏击!”
“传将令,备投石器,决计不让骑兵靠近翰州三百步!”
一张张令牌如陨石掷地,行云流水的将令如山倒,燕平望着走马般来来去去领命之人,目中露出一丝讶异,一丝担忧。
这临危不乱的冷静从容,这机敏的应变,怕是谁也望尘莫及,然而,六十万叛军,二十万守军,又能支撑多久呢?
众将退去,军帐之中仅剩了他、参知岑易、龙骧将军莫隽汝三人。莫隽汝全身镀银铠甲,眉目刚毅深峻,一把剑横于案上,鲨鱼皮的鞘依然掩不住吞吐的戾气寒芒。剑名灭天,为莫隽汝出任龙骧将军之时,温孤太妃花重金邀民间品剑大师徐武子所铸,出剑之时以一对精壮男子热血献祭宝剑方出,一出白虹盖世,气吞寰宇。
据说此剑出炉之后,徐武子自戮双眼,终身不再铸剑、品剑。
“剑出,河山倾覆,所到之处所向披靡,然其为人血所铸,戾气深重,魔性昭然,使剑者必为之所伤,终身孤寡,不得好死。而此剑一旦出鞘,便不能再收回,除非使剑的人死去。”徐武子如是说,这是他一生最后一次品剑。
灭了所有的反抗与不甘,灭了一切敌人,只剩下屈服——君临天下。
灭了世界最后一星光芒,再灭了最爱,灭了自己。
方为灭天。
是阴森的诅咒,却是晏太妃对爱子唯一的期待。
所谓所向披靡,早就是一个不祥的谶言,一个无解的诅咒,在未知的宿命里张开阴森的笑靥,遥遥等候。
灭天剑出,河山倾覆,所向披靡!所有人在彼时,仅仅想到了这一点。
剑光将莫隽汝的脸映得更加冷毅,他在看,看翰州和河东的地势图,沉吟着,如同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