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木却抿嘴笑了笑,很快又维持不住,垂头潸然,音调平平道:“现在就很好,不用了。”
“不过殿下想要是好的,多纳两房进来,到明年这时候,最少也有一两个了。”
他低着头不看陆宣,陆宣才能稍微露出些崩溃的神情,缓了好一会儿,才忽略掉齐木的后半句,顺着他说:“现在……是很好,你不想要,那就不用。”
齐木开始不停地做小孩衣服。极为严苛,总不满意。做了拆,拆了做,常常十件里才有一件满意的,送去给平玉穿。
他就像是住在了陆质府上,一早去,傍晚回。
齐木最后一回见紫容,把陆质满眼爱惜抱着安兰哄的样子印在了脑子里,回府后就大病一场。
陆宣握着他的手,泪落的很凶。
可齐木就像是没什么牵挂一样,看他的眼神也淡淡的,到天蒙蒙亮时,齐木困极了,阖眼前说了句:“从前,那么好,陆宣,怎么……走着走着,就,不好了,呢?”
陆宣哭出声来,喉结上下滚动,满面潮湿,对着暂时昏迷过去的齐木说对不起。翻来覆去只有对不起三个字,却不知道是为了哪桩事。
齐木身边要他,朝上也要他。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好像眨眨眼,他就坐在了龙椅上,受着百官朝拜。
兵荒马乱的第一天,陆宣哪都没让齐木去,就把人安置在承乾宫等着他。
上早朝的时间,齐木只领了一个丫鬟,在空气尚还微凉时出去走走。
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景福殿,奶娘抱着马上一岁的小王爷在花园里哄,隔着矮墙看见齐木,她不认识,不知怎么称呼,但看他衣着尊贵,便抱着孩子弯膝行礼。
那小王爷生的白嫩,听说是紧跟着紫容家的两个出生的,很漂亮,齐木站着看了好一会儿。
他回承乾宫后不久,陆宣也回来了,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往他身边坐。
齐木没有拒绝,陆宣眼里的欢喜眼见的多了些,问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冷不冷?”
齐木说:“不冷。走到景福殿那边,见着了皇上最小的弟弟。”
陆宣不防备他叫自己皇上,被刺了一下,但看齐木脸色平常,只好努力压住难受的感觉,笑道:“可好看?你要是喜欢,我叫奶娘抱他经常来承乾宫给你看。”
齐木垂头看自己的十根手指头,道:“好看,但不知是见得少还是怎么样,总觉得不若平玉讨喜。”
“平玉是个皮小子,连他亲爹都嫌,也就你喜欢。”陆宣去握齐木的手,却被齐木不着痕迹地躲开,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搭在膝上,仿佛没伸出去过,“他们走了,一两年是见不着。可你病着的时候,陆质送来那副像不是在吗,要是想了,就拿来看看。”
“或者……写信去,叫画师隔段时间便画一幅新的来,也算看着他长大了,是不是?”陆宣绞尽脑汁地想,只为让齐木能高兴一点点。
“放我走吧。”齐木突然说。
他声音很低,但陆宣听得清楚,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连故作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回。
“放奴出去,随便哪里,叫奴一个人活几年。在这宫里,奴想,是撑不来多久的。”齐木抬起头,肯看他了,说的却是这样剜心的话,
“上一场病,皇上也知道,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但就是差一点没过来。奴想,咱们,缘分尽了,要是您还念些旧情,想着……奴曾拿这破败的身子怀过两三个孩子,虽没留住,但也算份心,就……放了奴走吧。”
陆宣身上的龙袍还没来得及换,此时衬着他灰败的脸色,说不出的颓唐。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僵着,没一处能动。
过了许久,陆宣猛地站起来,视线越过齐木头顶,嗓音发着抖,道:“你想都别想!这辈子!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他说完就走了,衣袖扫到刚才他端给齐木,齐木却没接,最后放在了小几上的茶杯。
茶杯掉在地上摔个粉碎,陆宣胸膛里那颗心也一样,被人拿一只有力的手握住,生生揉成了粉末。痛的喘不上气。
齐木就坐在原处,两肩耷拉下去,脸上神色不明,眼珠泛着血丝,嘴角却微微翘着,扬起一个绝望至极的笑。
日头不知怎的,落的那样快。不知不觉间,屋里屋外就成了烛光主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