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遗憾比他想象得要长,几个月过去后,再想起那个年轻人,高汶还是会觉得有些可惜,甚至还抱有一丝恢复联系的幻想,当然没有成真。不过,又过了没多久,他意识到这其实是上帝跟他开的一个大玩笑——因为加拉哈德,那个他在高卢战场上偶遇的金发青年,在他们分别三年以后来到了他的家乡,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更让他没料到的是,眼前这个人居然对他说:“很抱歉,高汶-安西罗斯殿下,我是你认识的那个加拉哈德。那个以我的名义与你通信的人,并不是我。”
兰斯洛特在他20岁的时候,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从刚出生就被湖夫人从父母身边接走,打记事起就生活在阿瓦隆,周围人灌输给他的一切都建立在“他是阿瓦隆的圣杯护卫”这个大前提之上。然而在他20岁这一年、在他正式开始履职还不到5年的时候,他决定离开这一切。
他的养母湖夫人当然全力阻止,然而那时的兰斯洛特身上有着年轻人独特的倔强,坚持要离开。他对妮慕薇说:“我无法说服自己的良心,告诉自己我生来就是为了杀人的。我的剑也好、您所赐予的接近永恒的生命也好、召唤圣器的祈祷文也好,都请您收回吧。我并不需要这些。我想我最需要、也是唯一真正想要的,只有回到我本该在的地方罢了。”
妮慕薇并没有如他所说收回给他的一切,她希望以此能挽留住兰斯洛特。然而兰斯洛特铁了心要离开,留下了一番决绝的言辞后,带着自己的佩剑只身离开了。
他明白自己这一离开就再也不能回头,即使阿瓦隆的仙女和湖夫人本人并不怪‖罪他,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这样做。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越来越远离自己熟悉的仙境,走进这个实际上无比陌生的人间。
所幸他在高卢还有亲属,他在最落魄的时候投奔了自己的父亲,并且得到了很周到的接待。然而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他的一个同母所生的弟弟,几年来一直在冒充自己给一个人写信。
“我发誓我只是图好玩而已,绝对没有损害到你的名誉,”那个金发绿眼睛的少年一边极力自我澄清,一边把三年来攒的一大摞信件交到他的手上,“我没想到,呃,你会回来。”
兰斯洛特接过那一大堆,摇了摇头:“不,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他也没想到自己还会回来,他自嘲地想。
然而等他翻了一遍那些信件以后,他发现情况好像有些复杂。早些的信件还好,两人的交流还存在着许多客套的成分,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不难发现双方渐渐熟络起来,谈话的口吻更加轻松随意,内容也越发私‖密起来。到了后面的那几封,简直就已经是老朋友的程度。兰斯洛特不禁感到哭笑不得,他不知道是该称赞罗格里斯家的小儿子拥有过人的交际能力,只动动笔就能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交情深厚,还是该为这个弟弟给自己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烦而感到苦恼。
最后他决定亲自去跟那个蒙在鼓里的可怜家伙说清楚。他的地址和姓名兰斯洛特都已经清楚,稍微打点了一下行装,他就辞别了父亲踏上了渡海的路程。
“所以真实情况就是这样了,”兰斯洛特喝了口高汶倒给他的茶,无奈地作结,“你手头那些信件中,只有第一封是我写的,其余的信件我都没收到,因为当时我不在高卢。不过现在就没问题了,这次回去以后,如果你有任何事情找我,就可以用那个地址了。”
高汶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你的故乡原来不在高卢吗?”
“应该说不是吧,”兰斯洛特表现出了一瞬间的迷茫,“……不过现在也可以说是。”
“说起来,”高汶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我一直很好奇,所谓的阿瓦隆到底在哪里?”
兰斯洛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高汶以为他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便赶忙说:“抱歉,如果你不打算告诉我,可以不用理会。我总是忘了跟我通信的那个人是你弟弟而不是你。”
兰斯洛特不由得笑了出来。“这有什么,”他摆了摆手,端起茶杯,“只是一时不太好描述。不如这样说吧,阿瓦隆是一个小岛,它离大陆有些远,因此很多人并没有听说过。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刻意隐瞒?”
高汶也稍微放松了些:“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
兰斯洛特觉得这家伙一丝不苟的样子十分有趣,唤起了他内心的娱乐精神。他放下茶杯,朝高汶露出一个温和而亲切的微笑:“这么客气做什么,既然你和我弟弟能交往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试试和我呢?”
高汶一惊,一时不知道改怎么接话。对面金发青年的笑容虽然清浅,然而带着一种淡淡的暖意,让他觉得不应该拒绝。然而如果直接回答“好”,他又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从来都不是这么和人相处的。于是最终他只得起身,没有看兰斯洛特说:
“你的茶好像喝完了,我帮你再倒一些吧。”
兰斯洛特察觉到了他的不知所措,在他起身的时候,无声地露出了笑容。
那次误会澄清之后,兰斯洛特很快启程离开了。高汶的日子便又恢复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