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韶坐在火堆旁,火光隐隐灭灭的印在脸庞,遮住他紧抿的唇角与面带憎恶的表情,牧谨之当然不晓得,他忙着打点一切,直到最后把粥熬上,把饼热好,这才脱下最外面的衣袍,扑在地下用火烤干。
牧谨之飞快的看了仇韶一眼,笑着问:“尊主,是第一次夜宿这种地方吧。”
“…………”仇韶充耳不闻,湿润的长发解了下来,静静的垂在背后。
“其实呢,尊主别看这庙现在是瓦片都不齐全,神仙是不肯屈尊,但平常也是颇为热闹的。”
牧谨之呵出口热气,带笑时眼角的细纹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可靠:“这里再怎么说也是穷酸侠士们,赶考书生们啊,以吸干侠士书生们阳气为食的妖精怪物们常常出没的地方啊。”
噼啪一声,干柴爆出细微的爆裂声,火光一旺,仇韶的指尖似被烫到一般,微微的缩回了些。
半晌后,仇韶语气平和的开了口:“无稽之谈,荒野傻汉才会相信的野谈。”
牧谨之诧异:“尊主不相信么?”
“…………”
牧谨之还在自顾自闲聊,仿佛是个停不下嘴,一天到晚都要在仇韶面前嘤嘤作响的蚊子一样,什么都能扯上几句,从今天的天气谈到下年收成,从仇韶略显发白的脸色谈到七八十岁老头们的养生经验,天南地北,跟谁说话都带三分笑意,从未动过怒气一般。
至此,牧谨之还在孜孜不倦的展示自己的天赋:“尊主看了上月江湖轶闻么?里面就有一单事差不多是这样的,七名青城派弟子下山历练,夜宿荒郊野庙,第二早七人全数被吸干阳气,剩下七副人皮尸骨,因为很久没查出原因,久而久之就有人说是山野女妖怪在作祟。”
仇韶冷肃着一张脸,神色越发莫测:“如果是青城山的话,出这种事也并不出奇,连掌门都学艺不精,更何况下面的徒弟。”
“哦哦,忘记了他们老大也是我们白教的手下败将,不值一提啊。”牧谨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而后话锋一转:“不过再漂亮的女妖怪过来这儿,属下也是不怕的。”
“…………”
男人长眉舒展,侧着脸看仇韶,明明是比仇韶还要大上许多的年纪,但这样笑着的模样竟然有几分温柔的稚气:“因为我们尊主在这里啊。”
拍马屁,以为他听不出来么。
仇韶油盐不进,这种明面上的马屁他听得多,自然能分辨出来真伪,于是他漠然虚回道:“本尊在,自然会护你,牧护法无须担心。”
于是牧谨之这回笑的更加愉悦了。
消完食,两人各占一个角落,仇韶头微靠在残破神像周围的围栏边上,正要闭目入睡,却听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的男人出声说道。
“尊主既然不相信世间有妖物,却相信有起死回生之术,这可真是矛盾,不过要属下说的话,属下却宁愿相信前者。”
翌日清早,一手包办所有事情的牧护法备好早饭,用梳子给教主梳好头发,一切准备就绪后,仇韶却说:“把马先拴着,你跟我走一趟。”
牧谨之对此并无异议,仇韶带路,往山林高处掠去,金色的衣摆在逆风中婆娑摇摆,牧谨之倒也从容跟上,两个如见世上顶尖的两位高手一前一后,只用了不到一炷香便攀爬上了山峰顶端。
清晨时分,天际远方是层层叠叠的云海,破晓的晨光从千山万壑中升起,再从云中刺出,烧出了一把永不熄灭的暗火,在天空中磅礴燃烧。
天地间永远是如此浩瀚美丽却暗藏杀机。
山峰顶部是一片平坦,周围山壁峭立,木叶芬芳,空气中还有股凌冽的清香,这是个赏景赏朝霞的好位置,好时间。
但当然,仇韶并不是为了赏景而来。
如此美景,葬身在此,也不枉牧谨之在白教十年。
仇韶看着眼前恢弘的日出,转头问道:“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牧谨之在周围绕了一圈,仿佛不知道大祸将至,点头:“揽月峰,果然风景秀丽,名不虚传。”
仇韶此刻的心情很平静,大概这是中毒之后,对着牧谨之最为平静的时刻。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会让他如此恼火。
也再没有人会知道他中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