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哈在左卅被确认失踪后第三个月,由那一户好心的老人亲自抱着,送来了齐斐家。
那会小哈已经满了四个月,三针疫苗打齐,进入了所谓的“既容易养熟,又不至于太柔弱易病”阶段。
老人家担忧齐斐一人独居太寂寞,又怕这孩子年纪尚小,容易一头栽进父亲失踪的事情里出不来,想不开,所以精心挑了一条小狗送来,期望一个新的小生命能为这个家里带去一点活力,也分分齐斐的神,让他有一个小东西可以转移注意力。
大约是流浪犬姑娘有效拉高了全家平均智商水平的缘故,只有一半哈士奇血脉的小哈一点也不二,它到齐斐家后的每一天都乖得出奇,从不捣蛋破坏,只乖乖陪着那段时间一直情绪低落的齐斐,每天早中午定时定点,对齐斐发动舔脸舔手突袭。
言所见得的另一个宇宙里的事迹多源自于那里的“他”的记忆,他曾与对方有过短暂的记忆交汇。齐斐占据了另一个“他”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因而他窥见的事物全与齐斐相关。
尽管小哈从未真正出现在言眼前过,言却通过另一个自己的眼睛“见过”它。
良好继承了父亲的外貌,小哈同样有着一身黑白灰相间的皮毛和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奔跑起来的时候像朵乌的白的交缠在一起的云——乌云还是更为霸道的那方,牢牢压着下方的白云。不过它的四肢更像母亲,要比普通哈士奇更加修长些,每次起身时总要先把两只前爪做体前屈似的撑在地上前伸,整个身体前半截伏低,两条后腿蹬直,与地面形成一个斜边有些过长的直角三角形,这样伸过一个长长的懒腰后,再打着大哈欠,边伸展着后腿边晃晃悠悠往前走。
直到感觉自己的前腿后肢都已经舒展好了,这一团“乌云白云混合物”才会原地抖三抖,在清扫机刚打理过的地毯上留下几根嚣张至极的狗毛,接着迈开四肢,撒着欢蹭到齐斐腿边。
来自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太鲜活,言几乎要以为他是真与齐斐一同养过小哈,而那终究只是记忆影像带来的错位感。
他今日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条忠诚陪伴了齐斐许久的地球犬,见到的便是对方被小花簇拥着的坟墓。
小哈生前所使用的一切物品都被妥善保留着,项圈也被惦念着它的主人充作钥匙圈使用,时时带在身边。它不曾遭受过遗弃,不曾流过浪,不曾尝受过寻觅不到食物的饥饿困苦,顺应着生命规律自然衰老而亡,走过了身为一条伴侣犬的充实一生,在去世后还被主人深深怀念。
作为一条狗而言,这应当已是幸福美满的一段狗生,生前和乐幸福,死后有人牵挂,但言对着它的墓碑,却无法自抑的感到有些难过。
就像是一道正在愈合的伤口,突遭外力撕扯开,新生的嫩肉与未愈合的创口一同撞上细密的盐粒,翻腾起了难以言喻的尖锐痛楚。
理想中的家庭尚未组建,便已经失去了预想中的一位重要家庭成员,那一点雀跃与暗喜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言面朝着墓碑所在的方向怔怔站了半晌,直到留守在门口的卫兵请他进入屋内,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出神。
勉强定了定神,在卫兵的疑惑注视里收敛好情绪,言回身转向主屋正门,正对上齐斐看着他的眼睛。
“进去吧。”齐斐在他转过身后说。
言在齐斐的目光里微微一顿,略微沉闷的“嗯”了一声。
需要打包带走的物品已提前列好了清单,左恩在征得了齐斐的同意后便按着清单上所列的内容,带着一同入屋的两名卫兵开始了收拾整理,他们主要负责生活杂物与书籍资料的打包,更为隐私性些的区域——譬如左卅失踪前使用的卧室及齐斐的房间,这些屋子内的东西则由齐斐自己整理。
言一路跟在齐斐身后,竟也没有谁对他的行动提出异议,他随着齐斐一直走到了对方房间门口,齐斐在房门打开后走进房间,他便跟着继续走了进去。
检测到感应区内已没有人需要出入,自动开合的电子门平缓闭合,发出插梢自动卡入插槽的“咔哒”一响。
齐斐在这声咔哒响动后停住脚步,走在他身后半步位置的言没预料到这番突然“刹车”,差点撞上他的肩膀。
“你预先就已经知道了我养过一条狗。”齐斐面朝向言,语气平稳而笃定。
言如实答:“我还知道它叫做‘小哈’。”
齐斐沉默了一会:“它……在那个宇宙里是不是还没有去世?你刚刚听到我说小哈已经过世时,有一瞬间看起来很惊诧。”
齐斐最先发觉了言的怔愣,他觉察到了言在听见小哈已过世的消息后的情绪变化
与左恩微微一愣后立即抱歉的表达了遗憾不同,言在看清墓碑的那一瞬间流露出了鲜明的惊诧与难过。
齐斐由此猜测,“小哈已经过世”这件事应是与言所预计的不同,这便意味着另一个宇宙中的小哈很可能还活着。
这是个仅需要回答“是”或“不是”的问题,言却觉得难以将答案说出口。
让失去了某物的人知晓他所珍视着的对象在另一个宇宙中还好好存活着,并且与另一宇宙中的他幸福生活在一起,这对于已然失去的一方来说未免太残忍。
但对着齐斐静静望着自己的眼睛,言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