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
三月二十,大半个京城张灯结彩。从大清早就开始放鞭炮,震得人耳朵一直隆隆作响。良辰吉日迎了新娘子进门,讨糖果吃食的小孩子围着轿子蹦来跳去,连声嚷着:“看新娘子喽!”
赵家的小姐赵悦雍是出了名的美人,不仅容貌娟秀姣美,脾气更是精灵俏皮惹人喜爱。年少时她也曾学祝英台,女扮男装混进他爹主持的太学里读书,口齿伶俐思维敏捷,引得不少鸿儒对她交口称赞,只可惜如此天分,却是个女儿身。
她这个夫婿,便是当年在太学里读书的同窗师兄。两人青梅竹马,终成眷属,实在让人羡慕。
郑效掀了轿帘,见了里头的新娘子,情不自禁地一笑,俯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一直抱进了大堂。
宾客满是艳羡之声,恭贺欢笑不绝。满地都是艳红的碎鞭炮衣,踏在上头也似是沾了喜气,人人喜上眉梢。
夫妻向天地、高堂拜过,最后一拜,两人缓缓拜下,那一拜便是结下一生一世的情缘。
众人喝彩恭贺声不绝,新娘子由喜娘搀着进了内堂,郑效也欲跟进去,却被几个同窗嬉笑着拦下来。
想入洞房,没那么容易。今儿个若不一醉方休,岂能放过你这个平白娶了美娇娘的浑小子!
郑光耀坐在高堂之上,笑呵呵地看着满脸喜气的儿子被簇拥在一群晚辈当中,时而俯身与亲家赵渊耳语几句,一片喜气盎然。
隔了几重院门,笑语声渐远了,一阵阵的鞭炮声也渐停了。
喜娘将新娘子搀进洞房,齐齐行了礼,悄悄退了出去。
赵悦雍在房中坐了片刻,欢闹声都在彼处,反衬的身边格外安静。
她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地摸摸身下的被褥,有些硌手,摸索了片刻,捻出枚栗子来。
她瞧了一眼,轻轻笑了,脸却有些发红。静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将盖头掀起一点,挂在凤冠上,四下打量着。
房里一片喜气,龙凤烛燃着,火焰微微地晃。
她提着裙角,绕着房中转了一圈,走到门前侧耳听了听,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
她回过头,却见侧窗上,映着个人的剪影。
那人的身量瘦削,侧影如雕如凿,似曾相识。
赵悦雍心猛地一跳,推开窗户。
“什么人?”
那人身影一闪,却倏然间没了踪影。
窗外的走廊上空空如也,成串的大红灯笼在风里轻轻地晃着,橙黄的穗子在夜风里飞舞。
那人的声音响起来,轻轻的,略微带着沙哑,却又微带着磁性。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还有便是,祝你跟他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赵悦雍睁大了眼,到处寻觅着,压低声音道:“你是凌哥哥?凌哥哥,你出来见我一面,凌哥哥!”
凌启羽望着她,露出静静的笑容:“这些年是我耽误了你,如今你成亲了,我也没什么送给你,这块玉佩是当年赵大人赠予我的,如今我拿着也没用了,转送给你罢。”
赵悦雍四下张望,眼前一晃,却见床上落了块玉佩,刻的正是她赵家的家纹。
她抬起头来,房梁上一个人影一闪而逝。
她又惊又急,连连低呼了几声,却再不见凌启羽。
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喜娘急急地拍着门,大声道:“出什么事了!”
赵悦雍定了定心神,打开房门道:“……方才听见房里有细碎声响,别是有虫鼠作祟罢。”
几个喜娘面面相觑,一拥而入,脱了鞋拿在手里道:“少夫人莫怕,看我把它逮出来。”
赵悦雍看着那几人翻箱倒柜地找,瞥了眼窗外,却见方才房梁上那一角青衣掠过湖面,翩然离去。
再一眨眼,连那一抹青碧也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郑效惦记着新娘子,喝了几杯酒之后就推说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地要离席。昔日同窗今日同僚一杯杯酒敬的他天旋地转,分不清东西南北,他推开递到眼前的酒杯,苦笑道:“真的不能再喝了,不胜酒力、确实是不胜酒力了……”
递酒的人扬起眉,笑容满面道:“今日是郑翰林的大喜日子,小王诚心来贺,郑兄不饮了这杯可说不过去呵。”
郑效定了醉眼瞧眼前这人,却是失笑了:“原来是宣王,臣失礼了……这杯酒,该喝!”
他说着,结过酒一饮而尽,将酒杯倒过来,带着醉意晃了晃,一滴不剩。
王惟朝笑着又斟了一杯:“刚才那杯既是赔罪,便不算喜酒,郑翰林饮了这杯,本王才算尽了恭贺之意。”
郑效有些为难,苦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惟朝又斟了一杯,郑效连声道:“王爷……这、这回确实不行了。”
王惟朝笑道:“哎,大好的日子,哪能说不行,这杯算是罚了。”
郑效盯着酒杯,嘴唇都有些发颤,苦笑道:“最后一杯?”
王惟朝笑道:“最后一杯。”
郑效深吸了口气,仰头灌了进去,龇牙咧嘴地倒抽了口气。
王惟朝眼看着凌启羽神色漠然地回来了,说了几句吉祥话,终于高抬贵手放了郑效。
人群涌动,笑语如织。方才还瞧在眼里的人,一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王惟朝拨开人群,一路往清静处找去,却在水榭旁停了脚步。
水榭中两个人影在灯笼下映的分明,一老一少,一媸一妍。
他站在水榭下,笼在阴影当中,透过哗哗流水声,两人的声音清晰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