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亲兵怒睁的眼血红,拼命杀出的血路也被渐渐涌来的鞑子断绝了。
城门缓缓阖上,连着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一起关在了沉重的城门之后。
刘锲是个文官,握着把刀,拼了命竟也砍翻了几个鞑子兵,却是气力不济,乱战之中身上连中了几刀。严屏的兵马早已在关城门之前退回了城中。刘锲目眦尽裂地望向城楼嘶吼:“严贼,你今日此行,害多少百姓身陷水火!你这小人必不得善——唔!”
最后一刀劈开了他的后背,他踉跄几步倒下,临终前尚怒目圆睁,看向城楼方向。
王惟朝远远见刘锲倒下,奋力劈开身前几个鞑子兵,那聚拢上来的鞑子却如潮水一般,斩杀不绝。
他咬得牙根生疼,眼看着刘锲的尸首被淹没在尸山当中,不断地有人倒下,满眼都是敌军,自己的兄弟却越来越少。
他回头看了一眼凌啸,他身边尚有亲兵护着。王惟朝深吸了口气,默念了声保重。
有骑兵提着长矛呼啸而来,王惟朝看准时机一跃而起,骑上了那匹马。他一手揽过缰绳,不待那人反应,另一手发力,生生扭断了那人的脖颈。
他弃了尸首拨马回头,提着长枪横扫突刺,直冲向敌营中军!
一路上他所过之处,敌兵像是被一道利刃劈开,纷纷向两边逃散。
凌啸拼杀中,抬眼望见王惟朝孤身杀进敌军之中,所到之处无人可挡。他深吸了口气,用早已嘶哑的声音嘶喊:“都撑住!他未及弱冠尚有如此心性,你我怎能就此服输!”
众人齐声应和,声如怒涛,其势如山。
王惟朝直冲向敌军大将,四周的鞑子卫队慌了神,一层层挡在乌力吉前。
他用长枪狠狠扫过,翻枪一挑,枪尖儿捅穿了杀在最前的将领的喉咙,血雾四溅。王惟朝大喝一声,将那人尸首挑着,狠狠抖出去。那尸身洒着鲜血砸向人群。众人见将军死的如此可怖,骇得握刀剑得手都软了,立时有不少人逃散了去。
耳边有风声作响,王惟朝闻声避了,一只箭擦着他耳畔飞过。
这一箭提醒了鞑子兵,纷纷抽箭射向他。王惟朝伏在马上,听着身边风声凌厉,操着马左躲右闪,直杀到乌力吉身边。
鞑子兵再欲护卫已来不及,王惟朝一把将乌力吉拖上马,捏着他喉咙嘶吼:“放下武器!”
鞑子兵中有懂得汉语的,犹豫片刻,扔下了手中的刀剑。
王惟朝将手紧一紧,乌力吉一声惨叫,扯着嗓子用蒙语嚷了两嗓子。
更多鞑子兵扔了手中刀剑,金属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一波连着一波,直传到远处,就像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潮。
凌啸望向远处,只见在敌营阵前,那个身影已浑身浴血,连他跨下的白马,也已被染得血红。
遍地伏尸血壑,风中黄沙漫卷,青丝飞扬,衣袍猎猎。
凌啸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他知道,那个少年将来成就的功业,必然更胜今日百倍。
王惟朝以乌力吉为质,逼退了鞑子。被困多日的宣府,终于解了围。
这一回,是不折不扣的虎口脱险,却不算死里逃生。因为严屏早在战前,已将圣旨读得明白。
“罪臣凌啸、刘锲等人,屈节媾和,辱我大旭颜面,带回京城发落。”
宣府的百姓都因击退鞑子而喜气洋洋,家家户户都挂红灯笼、放鞭炮,还有人上街舞狮、踩高跷。
然而就在那天深夜,为百姓平息这一场战事的几人,却坐着囚车,被悄悄押回京城。
车声辘辘,辗着满地喜庆的红鞭炮,渐行渐远。
城门在囚车后缓缓合上,空留满城寂静。
王惟朝四岁就跟随凌啸去了边疆,十年后再回朝堂,却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与他的皇兄重逢。
高坐在龙椅上的人,便是他的长兄王惟燎,当今的靖远帝。
大殿里回荡着他的声音,不响,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镇朔将军凌啸镇守不利,交由刑部定罪;监军严屏、先帝五皇子王惟朝退敌有功,晋严屏为工部尚书,封王惟朝为宣王,准其自选封地。”
他是大旭王朝的君主,没有人的声音敢压过他。
王惟朝看着那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椅子,安静地跪下,毫无感情地扬声道:“臣,谢主隆恩。”
靖远帝没杀乌力吉,而是十分有幽默感地照着之前鞑靼给送来的那份议和书的条款,照样拟了一份诏书,派人给鞑子送去。
其大意是你们的王在我们这里受到很好的招待,不过既然要供养规格这么高的人,吃穿用度的档次自然也不能太低,不如你们送些钱和草原特产来供你们大王使用,既省了我们的钱,顺便也能慰藉一下你们大王的思乡之情。
严屏在宣府顺利完成了任务,得到了靖远帝的赏识,捞了个工部尚书的肥差,心满意足地走马上任去了。
而作为人质的凌启羽终于被放了出来。然而在结束软禁之后,他首先听到的,就是父亲被收押刑部等待定罪的消息
他凌氏满门忠义,为国镇守边疆多年,却落得这般凋零下场。他不服。
他去求与他家世交的国子监祭酒赵渊,赵大人称病不出,连早先看好的女婿也不认了。他又去求刑部尚书,郑尚书颇为惋惜地挥了挥手,叹了句可惜了这孩子,叫人将他赶了出去。
他已经走投无路,只剩一个人可以去求。
那个人不是王惟朝,是严屏。
凌启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