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顾清流心里是向着织雾的,一来是因着源自草木大地间天生的吸引力,二来,人类再怎么爱得死去活来也不过百年功夫,等到了黄泉一碗孟婆汤下去谁还会记得上辈子的刻骨铭心?待到来生又是一个新的轮回,空荡荡的脑子和心被崭新的羁绊一点一滴填满,又有谁还会记得……从上辈子起便枯守着你的人?
和向来短寿薄情没信誉的人类相比,专注长情一根筋的地仙实在是不值。
要换了自己遇到这种事,就算本着“长痛不如短痛”之道也非得趁机抽身而退不可。
由于织雾用仙术竭力封住了唐远的魂魄,因而只需设法唤醒这身皮囊即可。温寒摸着下巴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对最有效也最近在眼前的地仙内丹下手,说让织雾提供一小块内丹作为让唐远的肉身“活”过来的媒介,还说地仙本为孕育之体,体内最不缺的便是生命力,以此为导比什么都有效。
现在想来,从这时候便有什么事不大对劲了。
藤妖妖力与地仙内丹相性极好,在自己的引导与温寒的指挥下,唐远很快便恢复心跳有了呼吸,随后温寒便说接下来还需作法安魂,硬是用准备滋补药物的由头刻意支开了自己。
等到顾清流莫名其妙地磨好药后,却见织雾一言不发地匆匆离去,眼里带着破釜沉舟般的毅然决然。顾清流本以为这地仙终于下决心快刀斩乱麻了,不料,唐远醒后温寒却突然横插了一脚,一番东拉西扯便把事情转到了顾清流完全插不上话的地方去。
他怎么没看出织雾的意识有分裂的迹象,或许曾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现在的地仙确实只有一个意识体,大概是早就完美融魂了;至于后来的那些就更鬼扯了,还是温寒信誓旦旦地传音说这是为了让唐远死心、省得这一人一仙继续折腾下去两败俱伤,顾清流这才勉强配合到了最后。
怪只怪今日天高云淡,顾清流终究是听出了温寒的画外音,再联系到这时隔八十一日后的一夜之约,他突然就想明白这流氓道士脑子里转的是什么念头了。
“所以说,贫道不过是见这段姻缘命途多舛,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做个顺水人情罢了,清流你犯得着这么瞪我嘛?”
顾清流只觉得牙根痒痒,他居然又一次在近在咫尺之处被忽悠了。
“再说,这可是织雾小友和小汤圆儿你情我愿的选择,贫道只是稍稍提供了个坦诚相对的机会,你看连不食人间烟火的地仙都打算豁出去了……不过那八十一日绵绵不绝的情话也是够分量,换了贫道怕是也得心猿意马一下,咳……清流你别瞪了。”说着,温寒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大概是默认了他摆明是为了看戏的不当目的,“再说,就算有苦果也是两个人分着吃,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唉,放我下来吧。”
“可……”顾清流细思之下觉得似乎并无不妥,他挥手松开了藤蔓,面色依然不快地阴沉着。不管怎么说他就是觉得织雾的牺牲太大,唐远这家伙不仅抱得美人归,且得了地仙半数修为不亚于脱胎换骨,跟他相比织雾着实有些亏大了。
只是,亏不亏这件事到底也不是他这个局外人说了算的。他之所以会为织雾不值,大概……也是有些私心作祟吧……
“清流,还记得当年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正在沉思的顾清流闻言微愣,随后他面色复杂地缓缓垂下眼睑,轻声说道:“……我不会给你得道成仙的机会。”
“彼此彼此,贫道也不会让你修成正果。”温寒微笑着接话,目光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含情脉脉起来。
道者伸手抚上青年苍白的面颊作势要去亲他的脸,结果被那头毫不留情地用袖子糊了一脸。温寒被打了也不恼,顺势拽住顾清流的袖子笑嘻嘻往怀里一带,趁青年猝不及防之时伸手往他屁股上狠拍了一记,还十分猥琐地捏了两把。
“哎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伤风化啊”
有谁在院门口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嗓子,惊得顾清流忙一脚踹开温寒,羞愤地红着脸一头钻进屋内。
温寒大呼一声可惜,似笑非笑地斜眼对着声源处威胁道:“看什么看,小心贫道收了你。”
“唉,我叫你棒打鸳鸯,你倒好,反过来弄了个月老牵线,这次的人情在下花得着实冤枉啊。”身姿挺拔的唐门弟子慢慢踱进这方庭院,来的正是唐璨。
“你倒是避重就轻,怎么不说若非你不知收敛,你那小师弟哪会那么顺溜地被个鬼地仙赖上啊。”
“啧,这事可不能怪我。”唐璨迅速划清界限澄清道,“唐远那小子体质天生吸阴,我不过是打小觉得他亲切下意识走得近了点而已,谁知道会……”
“哟哟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哎我说老温,胳膊肘往哪拐?”
“你又不给贫道暖床。”温寒撇嘴道。
“我……”唐璨无力地翻了个大白眼,摆摆手说,“不管怎么说,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我那师弟都已经这样了,要真因为那什么破因果把他逼死了我也太没人性了……”
“说得好像你是人一样。”
“不跟你贫。”唐璨耸耸肩,目光突然也有些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