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你可有看到曲儿?”司徒毓随口问道,印象中,她似乎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婢子近来很少看到公子。”宫女如实答道。
“嗯。”司徒毓点了点头,眉头忽地紧锁,将手中奏折慢慢合上。
这份奏折是关于处置鞑剌王族的——自林继将鞑剌三百王族擒来,也有一年时间了,她始终不曾下狠心去处置这些鞑剌人。
一来是看在太后面子上,二来自己好歹表面上有一半的鞑剌血统,若是下手狠了,未免遭人议论,说她冷血无情云云。
可如今鞑剌人竟不识好歹地再度来犯,当真不怕她将这些王族斩了么?还是说……这根本就是有心人的目的?
念及远方那人,司徒毓目光转了柔和,既而又变得冷狠。
若是林继毫发无损地回来,她或许还能留鞑剌王族一命。如若不然……
司徒毓手中玉毫一折两断,落在书案上。
鞑剌王族的死期便要到了。
林继的梦里是一片血红。
她在梦里不停地杀戮,杀鞑剌人,杀草原九部,无论是士兵还是妇孺,都死在她的屠戮之下。
梦里的她,满身鲜血,面目狰狞,两眼通红,浑身充满了屠杀的快意……是那么地陌生。
那柄林家世代用以保家卫国的烈风枪在她手中使得飞快,风声呼呼,却像是在哭泣。
你在做什么?
你不可以再杀戮了。
这些人,有些该死,有些却是无辜的。
再杀下去,你只会变成丧心病狂的杀人机器,你就不再是一个“人”。
林继不知道自己是在指责梦里的她,还是在自责。在无边的痛悔之中,一个人的容颜渐渐浮现在梦里。
那是从前的秦王妃,如今的太后。
当初自己对她的恨现今看来,岂非太过荒谬可笑?
因为两族族民都不愿看到的战争而死去的父亲……这样的血债,怎能算在一整个民族头上,又怎能因此而迁怒一个无辜的鞑剌公主?
她……真的错了。
仇恨令她罔顾多年来太后对她的关爱与照顾,一心只留下仇恨与疏远,生生拉远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即便如此,太后对她的态度也不曾有丝毫更改,甚至她将鞑剌王族擒回长安,太后也没有因此对她有所怪罪。
她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太后?对一个视她如己出的女人?
她林继……当真qín_shòu不如!
“少将军……怎么哭了?”一只手轻轻为她拭去眼角悔恨的泪。
林继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珑夏关切的面容。
“珑姐。”林继慢慢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
“可算醒了,可觉得哪里不适么?”珑夏关切道。
林继摸了摸胸口:“我……”
“少将军当真命大,你被抬回来时,所有人都吓坏了,结果伤口却只有浅浅的一点,全被这玉挡了下来。”珑夏摊开手,破碎的蟠龙青玉静静地躺在她手心。
“这是……蟠龙青玉!”林继难以置信地一手抓过,只觉心中某处也碎着青玉破碎了开来:“怎会……如此……”
“不就是一块玉么,人没事,才最重要的。”
“这玉是毓儿送与我的,我曾对她保证过,一定会好生保管这块玉。如今……如今……”林继失了魂一般念叨着。
“少将军,这玉固然重要,可也比不上性命。”珑夏拍拍她的手背,宽慰道:“若是陛下知道此玉救了你一命,只怕还要感谢于它。”
“可是……”
“比起碎玉,你更应该关心的是这个。”珑夏自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蜡丸:“这是青玉碎片之中找到的,大概是陛下留给你的吧。”珑夏促狭地眨了眨眼,将蜡丸放入她手中。
“玉中藏有蜡丸?”林继疑惑地打量着手中蜡丸——这玉不是先皇命人打就的么,怎么可能会有司徒毓给她的东西?
“不过少将军也别急着看,”珑夏敛下眉,面露忧虑之色:“老将军先前吩咐过了,若是你醒了,便去中军帐见他。”
“见、见爷爷?”此番她不听军令擅自偷袭鞑剌王庭,若是好好的也便罢了,偏生还受了伤,这一顿好骂是免不了的了。
“先前少将军受伤,老将军找了大夫来为你症治,”见林继面色大变,她也禁不住叹了口气:“那件事儿,怕是瞒不住了……”
第八十七章 人心叵测
到中军帐时,却被告知林修远去了城楼上。林继寻过去时,就见最高的城楼上,林修远一人孤零零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眺望着北方草原。
“爷爷……”林继小声唤道。
林修远“嗯”了一声:“你的伤如何了?”
“无碍了。”想起珑夏的话,林继的心慢慢沉了下来,一时无语。
“那就好,”林修远淡淡地道:“你从小到大,没少受伤。只是这一回,着实伤得不该。”
“……爷爷教训得是,是孙儿大意了。”林继心悦诚服地道。
“我早知你性子冲动,本不该让你去设伏。”林修远摇了摇头:“不过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是无用,人没事便好。”
“爷爷,那鞑剌……”
“援兵到时,鞑剌王庭已是空空如也,那落败的一万残兵已逃得不知所踪。”林修远淡瞥她一眼:“北关之围既解,我便没有再乘胜追击。”
“原来如此。”鞑剌退兵,是否意味着她可以回去了?
林修远忽地咳嗽起来,昔日笔挺的背脊痛苦地弓